第147章 纸上烟云 败中求索（1/2）

县里的扶持如同甘霖，古法工艺的系统梳理则似夯实地基，让合作社上下士气高昂，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蓝图化为现实。在陈默初步完成的《文房四宝古法工艺辑要》中，“宣纸”部分因其工艺极其繁复、对材料与环境要求近乎苛刻，而被视为一项标志性的挑战。若能成功复原出哪怕只是接近古法品质的宣纸，都将极大提升“墨韵堂”与合作社的品牌内涵与技术自信。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合作社第一次古法宣纸试制，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于村边一处清理出的、引有山泉的废弃作坊里开始了。参与试制的是村里几位曾见过老一辈制作土纸、但早已生疏的老把式，以及几位手脚麻利的年轻人，陈默全程参与指导。

气氛起初是热烈而充满希望的。按照辑要中梳理的流程和从泾县考察带回的笔记，第一步是处理青檀皮。将收购来的青檀皮蒸煮、浸泡、剥去粗皮，只取最内层纤维。这一步虽耗时，但尚算顺利。接着是漫长的“滩晒”漂白，利用日光和空气中的臭氧自然漂白纤维，这也是古法宣纸“纸寿千年”的关键之一。众人将处理好的纤维摊铺在石板坡上，日日翻晒，看着它颜色逐渐变得洁白，心中充满了期待。

然而，挫折在关键的“抄纸”环节不期而至。

抄纸，是将打好的纸浆兑水，形成一定浓度的浆液，再用细密的竹帘在浆池中一浸、一提、一荡，让纤维均匀覆盖在竹帘上，形成湿纸页。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实则是对手腕力量、起伏节奏、出水速度的极致考验，需要经年累月的经验，方能成就一张厚薄均匀、纤维纵横交织的良纸。

负责抄纸的是村里力气最大、也最肯学的壮劳力，铁牛。他按照陈默描述的要点，屏息凝神，双手紧持巨大的竹帘框架，沉入浆池，然后奋力抬起、晃动。然而，要么是抬起太快，纸浆未能均匀覆盖，帘上出现破洞或厚薄不均，要么是晃动幅度不对，纤维分布紊乱，缺乏应有的筋骨感，更多的时候，是湿纸页在从竹帘转移到压榨板上（称为“覆帘”）时，因力度掌控不佳或纸页本身强度不够，而撕裂、粘连，化作一团模糊的浆絮。

一次，两次，十次……数十次尝试，耗费了之前多日辛苦准备的纸浆，却没有一张能够完整成型、达到基本要求的纸页出现。作坊里，最初的热切期盼渐渐被沉重的挫败感取代。铁牛累得满头大汗，手臂因持续用力而微微颤抖，看着又一次失败的“作品”，这个憨厚的汉子脸上写满了沮丧和自责。

“默娃子，我……我太笨了……”铁牛耷拉着脑袋。

“不关你的事，铁牛哥。”陈默上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责怪，“是这手艺太难，我们太急了。”他拿起那张又一次失败的、布满破洞和云朵状厚斑的湿纸，仔细审视着，又用手指捻开一小块，观察纤维的交织情况。

“看这里，”他指着破洞边缘，“出水太快，纤维还没来得及‘抓住’彼此。再看这片厚的地方，晃帘的力道不均匀，纤维堆积了。”他转向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失落的脸，“古书上说，‘轻荡则薄，重荡则厚’，‘一提一放，皆有法度’。这法度，不是书上几句话就能说清的，是千千万万次练习形成的‘手感’。我们才试了几十次？失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老村长，也是合作社的监事之一，看着浪费的原料和疲惫的众人，心疼地叹了口气：“小默啊，这……这成本可不小啊。而且，眼看天气转凉，滩晒的时间要拉长，下次试制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