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檐下问道 匠心传承（1/2）

山西之行临近尾声，陈默原计划探访一处位于晋东南偏远山区的元代民间祠庙。根据地方志记载和零星游记提及，那里保留着一座形制古朴的戏台和一座供奉龙王的殿宇，虽名不见经传，却可能保存着民间建筑的原始风貌。他租了一辆当地的面包车，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行驶了大半天，才抵达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落。

村子依山而建，夯土民居错落，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静谧。然而，还未等他找到那座祠庙，一阵富有节奏的敲打声和隐隐的人声便打破了山村的宁静，指引着他的方向。循声而去，在村落的最高处，一片古柏掩映下，他看到了那座略显破败的祠庙，而更让他心头一动的，是祠庙周围搭起的脚手架，以及上面忙碌的人影——一支古建筑修复队正在此作业。

陈默精神一振，这无疑是比单纯考察遗迹更大的收获。他快步上前，没有贸然打扰，而是站在安全距离外，静静地观察。

修复现场井然有序。戏台的屋顶瓦片已被部分揭去，露出内部的木椽和望板，几名工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更换糟朽的木构件。龙王殿一侧的山墙搭着严实的防护网，有工人正站在脚手架上，仔细地清理着墙面的浮尘和后期不当修补的水泥痕迹。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土灰和新鲜木材混合的特殊气味。

陈默的目光很快被一位正在戏台下指导工作的中年人所吸引。他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精干，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头上戴着安全帽，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作业面，不时用带着浓重山西口音的普通话发出指令：“那边，第三根椽子，对，就那根，榫头朽了半寸，不能将就，必须换！老张，你下来，把那块砖雕再给我看看，我瞅着边角有点悬。”

此人显然是这支修复队的核心。陈默等待他一段指令下达完毕，才上前几步，恭敬地打招呼：“老师傅，您好。打扰一下，我是北京来的学生，对古建筑很感兴趣，路过这里看到您在施工，能向您请教学习一下吗？”

中年师傅回过头，打量了一下陈默，见他虽然年轻，但眼神清澈，态度谦逊，身上还背着专业的相机和速写本，不像是寻常游客，脸上的严肃缓和了些，点了点头：“北京来的学生？学建筑的？”

“古典文献专业，但对传统营造很着迷。”陈默如实回答，并报上了自己导师和学校的名号，以增加可信度。

“哦？北大的高材生？”师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我叫马振邦，干这行三十多年了。这儿乱，要问什么，那边说话。”他指了指旁边一棵大树下临时摆放的桌椅。

落座后，陈默先表达了对眼前这座古祠建筑价值的初步判断，以及观察到的一些结构特点，显示自己并非门外汉。马师傅听着，微微颔首：“眼力不错。这戏台是元末明初的东西，虽然小，但斗拱的做法、梁架的用材，都有古风。比那些后来花里胡哨的强多了。”

话题自然引向了眼前的修复工程。陈默抓住机会，提出了心中酝酿已久的问题：“马师傅，我看您刚才坚持要换掉那根只朽了半寸的椽子，现在很多修复为了追求‘原真性’，不是提倡‘最小干预’吗？能补强的尽量不更换。”

马师傅闻言，嗤笑一声，带着一种源自实践的不屑：“‘最小干预’？那也得看情况！纸上谈兵谁不会？”他拿起桌上一个替换下来的朽烂榫头，递给陈默，“你摸摸，看看里面。外面看着只朽了一点，里面都快成糠了！这根椽子承着上面一片瓦呢，现在看着没事，等哪天雨水一泡，或者来个稍大点的震动，它‘嘎巴’一断，带塌一片瓦，砸了下面的木雕或者伤了人，算谁的？那时候再说‘最小干预’还有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