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平阳迷雾(1/2)

野猪岭上的血腥气被山风卷着,渐渐弥散。残阳如血,将坡地上的尸体和狼藉映照得一片凄惶。

周文渊带来的护卫,如今只剩下两人还勉强站立,且都身负重伤,倚着马车剧烈喘息,看向沈青囊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那几名不幸罹难的仆役和女眷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周文渊强忍着肩头刀伤传来的剧痛,再次向沈青囊深深一揖,声音因失血和激动而微微发颤:“壮士救命大恩,周某没齿难忘!还请壮士示下名讳,周某……”

“名字不过代号,不必知晓。”沈青囊打断了他,声音透过面巾,依旧平淡清冷。她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周文渊不断渗血的肩头和周遭那些伤者身上。“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势,离开此地。”

她言简意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周文渊虽是朝廷命官,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听从这位神秘人的安排。

沈青囊不再多言,径直走向伤势最重的一名护卫。那人腹部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肠子都快流出来了,已是气若游丝。

她蹲下身,探了探脉息,眉头微蹙。随即,她动作迅捷地从随身药囊中取出金疮药、止血散,又用银针封住伤口周围几处大穴,减缓血流。

她的手法精准利落,不带丝毫烟火气,仿佛不是在处理血肉模糊的伤口,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仪式。

周文渊在一旁看得心惊,同时也暗自骇然。此人不仅武功诡异高强,医术竟也如此精湛绝伦!他究竟是哪路高人?

很快,重伤护卫的血被止住,性命暂时无忧。沈青囊又依次为周文渊和另一名轻伤护卫处理了伤口。

轮到周文渊时,她指尖触及那官袍下渗出的暗红色血迹,目光微凝。这血的颜色……似乎有些异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

她不动声色,处理完伤口后,又取出一粒清香扑鼻的药丸递给周文渊:“内服,清余毒,固元气。”

周文渊不疑有他,连忙接过服下,只觉一股清凉之意顺喉而下,胸口的憋闷和伤处的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心中更是感激。

“多谢壮士!”他由衷说道,随即面露难色,“只是……此地荒僻,又有强人窥伺,这些死难者的后事,以及我等如何安全抵达平阳府城……”

沈青囊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和满地的尸体,沉吟片刻。此地确实不宜久留,血腥味很快会引来野兽,那些黑衣人也可能去而复返。

“死者已矣,就地掩埋,立标记,日后迁葬。”她果断道,“你们随我走,我知道附近有一处可暂避风雨的猎户旧屋。”

她常年行走山林,对这类废弃的临时居所了如指掌。

当下,她指挥两名尚能行动的护卫,将尸体匆匆拖到一处背风的山坳,草草掩埋,并做了记号。周文渊则忍着悲痛,从马车残骸中找出重要文书印信等物贴身藏好。

玄霜警惕地在周围巡视,威慑着可能被血腥引来的野兽。

一切处理妥当,天色已近乎全黑。

沈青囊在前引路,周文渊抱着受惊过度、已昏昏睡去的女儿,两名护卫相互搀扶,一行人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这片染血的山岭,消失在浓重的夜色山林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位于半山腰、几乎被藤蔓掩盖的废弃石屋。屋内积满灰尘,蛛网遍布,但结构尚算完整,可遮风避雨。

生起一小堆篝火,橘黄色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也给了劫后余生的几人一丝安全感。周文渊的女儿周婉儿在父亲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沈青囊检查了一下众人的伤势,确认暂无大碍后,便独自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闭目调息。玄霜伏在她脚边,冰蓝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警惕地注视着门外漆黑的夜。

周文渊看着火光映照下那张被面巾遮掩、只露出一双沉静眼眸的侧脸,心中充满了疑问和感激。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放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对方:

“恩公……今日若非您出手,我父女定然命丧黄泉。周某自知不该多问,但……但此事关乎平阳府无数百姓安危,周某斗胆,恳请恩公告知,为何会恰好途经此地?”

沈青囊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并未看周文渊,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开口:“山野之人,随处漂泊。”她顿了顿,反问道:“周大人身为推官,执掌一府刑名,为何会轻车简从,行此险峻山路,遭此杀身之祸?”

周文渊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愤懑、凝重又带着几分后怕的复杂神色。他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恩公有所不知,周某此行,是秘密前往省城,面禀按察使大人!平阳府……出大事了!”

“哦?”沈青囊目光微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周文渊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似乎觉得眼前这位救命恩人虽身份神秘,但正气凛然,或许是可托付之人。他凑近了些,声音几不可闻:

“近半年来,平阳府下辖数个县城,接连爆发怪病。患者起初只是发热咳嗽,与寻常风寒无异,但数日之内,便会转为剧烈腹痛、呕吐黑水,继而周身浮现紫黑色斑块,药石罔效,最多七八日便会痛苦死去!且……此病传染性极强,往往一人患病,全家乃至邻里皆难幸免!已有数个村庄……十室九空!”

沈青囊静静地听着,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作为医者,她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发热咳嗽(表象)、腹痛吐黑水、紫黑斑块、快速死亡、强传染性……这症状,绝非寻常瘟疫!

周文渊继续道:“府衙起初也以为是瘟疫,下令隔离,延医用药,却毫无效果。反而……反而府库拨下的赈灾药材,价格高得离谱,且效果甚微!周某暗中调查,发现此事背后,恐有惊天黑手!”

他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不仅药材买卖有猫腻,更可怕的是,有证据表明,这怪病的源头……可能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有人……可能在利用此病,牟取暴利,甚至……清除异己!”

沈青囊心中一震!人祸?利用瘟疫?这与蒲世贞在小林村的手段,何其相似!难道……

她不动声色地问:“可有怀疑对象?”

周文渊咬牙切齿,却又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线索指向府城最大的药行‘济世堂’,及其背后的东家……但此人背景深厚,与知府大人乃至省城高官都关系匪浅,没有确凿证据,根本无法动他!周某此次冒险密报,就是希望按察使大人能暗中派人调查,却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竟招来如此杀身之祸!”

济世堂?沈青囊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她联想到小林村的“相思断肠散”,那种能模仿锁喉痧的奇毒。若平阳府的怪病也是人为,那幕后之人的用毒手段,恐怕不在蒲世贞之下,甚至……更隐蔽,更猖獗!

“你身上的伤,”沈青囊忽然看向周文渊的肩头,“除了刀伤,是否之前便有些不适?比如,偶有眩晕,乏力,或是……伤口愈合比常人慢些?”

周文渊一愣,仔细回想,惊道:“恩公如何得知?近两个月来,确感精力不济,时常头晕,只以为是公务繁忙所致……这伤口,也觉异常疼痛,且血色发暗……”

沈青囊眼神一凝。果然!周文渊很可能早已中毒!是一种慢性、隐蔽的毒,不易察觉,但会削弱体质,使其在遭遇袭击时更难抵抗。这下毒之人,心思缜密阴毒,绝非寻常江湖手段!

她基本可以断定,平阳府这潭水,深不可测!周文渊的调查,触及了某个庞大利益集团的核心,故而招致灭口之祸。

而这场所谓的“怪病”,很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规模更大的阴谋!

火光摇曳,映照着沈青囊沉思的面容。

她本欲远离尘嚣,但医者的本能和蒲世贞事件带来的警示,让她无法对眼前这场可能波及无数人性命的灾难视若无睹。

周文渊看着她沉默不语,心中忐忑,却又升起一丝希望。这位神秘恩公医术通神,武功高强,若能得他相助,平阳府的危局或许真有转机!

“恩公……”周文渊再次恳切道,“周某知此事凶险万分,本不该将恩公卷入其中。但……但眼见百姓涂炭,奸人当道,周某实在……实在心有不甘!恳请恩公……”

沈青囊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她目光透过跳动的火焰,望向门外无边的黑暗,仿佛看到了那片被阴云笼罩的平阳府土地。

良久,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日,我随你入平阳府。”

一夜无话。废弃的石屋内,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周婉儿偶尔的梦呓。沈青囊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实则内息流转,调理着昨日的消耗和旧伤。玄霜伏在门边,耳朵不时抖动,警惕着山林中的任何异响。

周文渊则辗转反侧,肩伤疼痛,心中更是波澜起伏,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平阳府危局的深深忧虑。

天光微亮,林间鸟鸣渐起。沈青囊率先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昨日的疲惫已一扫而空。她起身,动作轻捷地熄灭了篝火余烬。

“该动身了。”她声音平静,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周文渊连忙起身,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强忍着。两名护卫也挣扎着站起,虽然伤势不轻,但经过沈青囊的处理和一夜休息,已能勉强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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