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针斗恶疾(2/2)
沉默片刻,扁衣子忽然又问:“你那本《肘后备急方》,批注是你自己所写?”
林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嗯……我认字不多,都是以前我爹教的,还有偷偷问镇上郎中的。画得不好,让神医见笑了。”
“画得如何,无关紧要。”扁衣子淡淡道,“重要的是,你识得几味药,知其寒热温凉,解表攻里否?”
林顺鼓起勇气,将自己平日里打柴时辨认、采集草药的经历,以及根据医书和听闻对药性的粗浅理解,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些。比如,他知道柴胡能解热,半夏能止咳但有毒需炮制,车前草利水,三七能止血化瘀。
扁衣子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直到林顺说完,她才缓缓道:“药理如兵理,知药性,如同知士卒之勇怯。配伍如布阵,君臣佐使,相辅相成,亦相生相克。用药如用兵,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既有心,日后若有机缘,可细究之。”
这番话,如同在林顺面前推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他以往学药,多是死记硬背,或是道听途说,从未有人从如此宏观又精妙的“道”的层面为他讲解。他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连忙恭敬地应道:“是!谢神医指点!”
扁衣子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重新闭上眼。但林顺能感觉到,她周身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似乎淡了一丝丝。
夜深了。林顺也感到困意袭来,靠着炕沿打盹。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听到了那压抑的啜泣声。他一个激灵醒来,发现扁衣子并未入睡,而是坐在那里,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铜铃,脸上无声地滑下两行清泪。
她没有发出梦魇时的呓语,只是静静地流泪,那泪水仿佛流不尽的心酸与悔恨。玄霜依偎在她身边,发出低低的、悲伤的呜咽。
林顺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不敢出声,也不敢靠近,只能假装仍在沉睡,心里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这位神医,究竟背负着怎样沉重的过往,才会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如此孤独地舔舐伤口?
金针能渡穴,可能渡得了这沉重如山的愧疚之心吗?
药香能治病,可能医得好这深入骨髓的往事之伤吗?
长夜无声,唯有孤灯,映照着一场与身体恶疾的搏斗,也隐约照见一场与内心梦魇的无声厮杀。而黎明到来时,那味至关重要的“百年石斛”,又该去何处寻觅?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