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抓阄(1/2)

病房里的阳光渐渐移到了床脚,李骁龙的呼吸匀净得像山涧的溪流。乔惠和孙晓凤搬了两把塑料椅坐在窗边,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倒像是给她们的闲聊搭了个戏台子。

“要说骁龙哥这辈子最神的事,还得从他周岁抓阄说起。”孙晓凤往椅背上一靠,脚尖点着地板,像说书先生开了腔,“那阵仗,现在想起来还热闹得很。”

乔惠往前凑了凑,手里的苹果核刚扔进垃圾桶,指尖还沾着点果肉的清甜。“抓阄?就是摆些东西让小孩抓,看将来有啥出息的那个?”她在镇上见过别家孩子抓阄,无非是摆些糖果、铅笔、算盘,哪像晓凤说得这么玄乎。

“可不是嘛。”孙晓凤的眼睛亮起来,像是落了星子,“但骁龙哥那次不一样,他奶奶临死前还惦记着这事呢。”她忽然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谁,“老人家用最后一口气跟金山叔说,‘抓阄那天,一定摆上书本和钢笔,咱李家要想翻身,全看这娃的了’。”

乔惠的心头轻轻颤了一下。她见过李金山叔蹲在医院走廊里抽烟的样子,脊梁骨像被抽去了似的弯着,可每次进病房看儿子,腰杆又挺得笔直。原来这股子劲儿,从十八年前就埋下了根。

“那天是三月初三,刚过惊蛰,地里的麦苗刚冒绿尖。”孙晓凤的声音飘远了些,像是透过时光望到了当年的景象,“金山叔家那三间草房,门槛都快被踩塌了。我爸搀扶住肚子里怀着我的妈,胡军哥他爹妈拎着一篮鸡蛋,连平时不怎么上门的李金刚大伯都来了。”

她忽然笑出声,肩膀抖个不停:“你是没见李金刚大伯那模样,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却非要站在最前头,说要亲眼看看‘王八羔子能抓出啥花样’。”

乔惠也跟着笑,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椅面:“摆了些啥物件?”

“五样东西,讲究着呢。”孙晓凤掰着手指头数,“一个红皮鸡蛋,是胡军哥家母鸡刚下的;一根晒得干透的牛鞭,是金山叔从老黄牛身上卸下来的;一杆黄铜秤,秤砣上还缠着红布条;一本用了半截的算术课本,是我大哥当年念过的;还有支英雄牌钢笔,笔帽上的漆都掉了,是借了村小学王老师的。”

她忽然凑近,神秘兮兮地说:“这五样东西,各有说法。抓鸡蛋是好吃懒做的光棍命,抓牛鞭是刨一辈子土的庄稼命,抓秤杆是走南闯北的生意命,抓书本是能当官的读书命,抓钢笔是舞文弄墨的笔杆子命。”

乔惠的呼吸屏住了。她想起自己周岁时,爸妈在镇上的照相馆摆了电子琴、玩具车和童话书,她一把抓住了电子琴,爸妈高兴了好几天,说她将来准是个艺术家。可跟骁龙哥这抓阄比起来,倒像是过家家了。

“那时候骁龙哥刚会坐稳,胖嘟嘟的像个面娃娃,穿着件打补丁的红肚兜。”孙晓凤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宠溺,“文秀婶把他放在草席上,五样东西在他面前摆成一排,像条五彩的长龙。”

她学着当年曲文秀的样子,拍着巴掌喊:“骁龙,抓呀,给妈抓个好前程!”逗得乔惠直笑,笑声刚起又赶紧捂住嘴,往病床上瞟了眼,见李骁龙还睡着,才松了口气。

“一开始他哪懂啊。”孙晓凤接着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咧嘴笑,瞅瞅那个拍手叫,就是不动弹。金山叔急得在旁边搓手,指着书本喊‘抓这个,抓这个将来能当大官’,他倒好,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啃得香,口水顺着下巴流,先到脖子,再顺着圆鼓鼓的肚皮往下滑……”

“滑到哪了?”乔惠追问,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孙晓凤脸一红,伸手推了她一把:“你这镇里姑娘,咋跟村里老娘们似的爱打听这个?”见乔惠捂着嘴笑,又绷不住乐了,“反正就是流进衣裳缝里了,文秀婶后来给换衣裳时,还念叨‘这娃,将来准是个能吃能喝的’。”

乔惠笑得直不起腰,窗外的槐花都像是被震得落了几片。等笑够了,她才问:“后来呢?他到底抓了啥?”

“后来啊,可把人急坏了。”孙晓凤的语气又沉了些,“文秀婶把他的手指头从嘴里拉出来,自己趴在席子上往前爬,给他做示范。你猜咋着?骁龙哥看着他娘爬,忽然咯咯笑起来,手脚并用地跟在后面追,活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

她模仿着婴儿爬动的样子,胳膊往前一伸一伸的:“爬到物件跟前,他先摸了摸鸡蛋,凉丝丝的滑溜溜,又捏了捏牛鞭,硬邦邦的扎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秤杆上,小手在黄铜秤盘上拨来拨去。”

乔惠的心揪了起来:“他要抓秤杆?”

“可不是嘛。”孙晓凤叹了口气,“金山叔的脸当时就白了,文秀婶偷偷抹眼泪。胡军他爹还在旁边说风凉话,‘抓秤杆也不错,能当个小商贩,总比种地强’。李金刚大伯更过分,指着鸡蛋喊‘骁龙抓这个,将来不愁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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