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北美初啼（1/2）

“神谕之心”内部，此刻不再仅有幽蓝的数据流光，更被来自北美数个主要投放区的实时影像所填满。巨大的全息屏幕被分割成数十个窗口，每一个窗口都在同步传输着“神选之雨”降临后最直接、最残酷的现场画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近乎神圣的肃穆，混合着精密仪器散发的微弱热量和臭氧气息，仿佛在见证一个伟大纪元的诞生，又或是在进行一场规模空前的活体解剖。

艾萨克·梵恩端坐在他那如同王座般的指挥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指尖相对，抵在下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狂热，也无怜悯，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的审视，如同造物主在观察他刚刚启动的宇宙模型，耐心等待着第一个恒星系的点亮。

屏幕上，景象堪称地狱与“神迹”的交响，是动态演化的、血腥的生物学与社会学实验场。

一个窗口锁定在曾经的洛杉矶市中心。密集的投放舱如同上帝的铆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砸落在扭曲的摩天大楼骨架和早已沦为死亡陷阱的街道上。药剂气溶胶如同拥有生命的幽灵，迅速弥漫开来，钻进每一处缝隙，寻找着任何残存的、可供“优化”的生命载体。那些从藏身处惊惶逃出或被迫暴露的幸存者，瞬间成了这场强制进化戏剧的主角。

一部分人，身体几乎是立刻做出了“拒绝”的反应。他们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白、僵硬，皮下组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催生，刺出五彩斑斓的、尖锐的晶体簇。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像样的惨叫，只是徒劳地伸着手，嘴巴定格在无声的呐喊状，最终化为一片姿态各异的、在废墟背景下反射着诡异光线的“水晶森林”。数据流在一旁冷静地标注着：“序列不兼容，结构崩解，生命体征消失。样本归档：‘静默艺术品’。”

而另一些人，则踏上了梵恩所期望的“升华”之路。他们的身体在药剂作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肌肉纤维如同被强行注入能量般疯狂增生、重塑，将原本瘦弱或适中的躯体撑大了一圈。力量感是显而易见的——有人轻易掀翻了数吨重的废弃车辆，有人以超越猎豹的速度在残垣断壁间穿梭。然而，与之形成残酷对比的，是他们眼中理智之光的熄灭。血红取代了眼白，只剩下原始的兽性、无尽的愤怒和彻底的迷茫。他们攻击视线内的一切，包括曾经的同伴，甚至是自己的影子，用新获得的力量进行着毫无意义的破坏，仿佛要将旧世界连同自己残存的记忆一起彻底撕碎。

另一个窗口聚焦于北美中部一片广袤的农业平原区。那里的幸存者更多地暴露在开阔地带，“雨”的效果更为集中和均一。晶体化的过程如同镰刀般整齐地收割着“不合格品”，而存活下来的强化者们，在短暂的、各自为战的狂暴后，开始依据最原始的动物本能聚集。没有语言，只有威慑性的低吼和力量展示。很快，小型的、以最强个体为核心的暴力团体开始形成，为了几瓶干净的饮用水、几袋过期食品，或者仅仅是为了确立地盘，展开了更加有组织、也更加高效的厮杀。旧日的道德与法律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蒸发得无影无踪。

沃尔顿站在梵恩侧后方，如同一个尽职的报丧者，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念着冰冷的初步统计数据：“……北美七大观测区，初步统计平均存活率稳定在48%至55%区间，核心基因标记触发率符合‘神选1.0’基础预测模型。晶体化过程稳定，无逆转案例，确认其为有效的‘杂质过滤’机制。强化个体表现……基础生理指标增幅均值：力量278%，敏捷231%，神经反应速度189%。但高阶认知功能区，包括情景记忆、逻辑推理、共情能力……呈现断崖式下跌，攻击性与领地意识评级……突破危险阈值。”

伊芙琳紧接着汇报，她的声音更像是在进行成本核算：“全球投放资源消耗与战略储备预测误差低于3.7%。旧有社会结构确认已发生系统性、不可逆崩塌。预计在接下来的72小时内，幸存个体将完成初步的、基于力量的阶层分化。”

马库斯则完全沉浸在技术层面的狂热中，他秃顶的脑门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双眼紧盯着那些强化个体的生物能量读数：“完美！太完美了！基因锁被强行冲开的力量宣泄！看这能量流动的曲线！虽然粗糙，但充满了潜力！记忆混乱？那不过是大脑为了适应新硬件而进行的必要格式化！这些瑕疵在‘神选2.0’中都将得到修正！重要的是，我们证明了强制进化路径的可行性！”

梵恩静静地听着，目光如同最高效的扫描仪，在各个屏幕间流转，捕捉着每一个有价值的细节。他看到在底特律的废墟中，一个女性强化者徒手拆解了一台旧时代的工业机器人，用它的零件武装自己；他看到在西雅图的水域边缘，一群强化者开始尝试驱赶和捕食变异的鱼类，展现出初步的环境适应能力；他也看到在加拿大的边境小镇，两个刚刚形成的暴力团体为了争夺一个拥有干净水源的地窖，爆发了血腥的冲突，最终胜者吞噬了败者的一切。

混乱，死亡，力量，野蛮……以及在新规则下开始萌芽的、扭曲的秩序雏形。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在旧世界伦理看来无法接受的末日图景。

但在梵恩眼中，这却是新世界最动听的“初啼”，是文明涅盘时必然伴随的火焰与灰烬。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注意到，不同地区因环境、人口密度和幸存者初始状态的细微差异，导致了“雨”后社会形态演变的微妙不同。这为他未来的“微调”和“引导”提供了宝贵的一手数据。

他回想起多年前，在秘密实验室里，面对早期实验体那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时，内心曾有过的一丝微弱动摇。但那份动摇，早已被他用“更大福祉”的铁逻辑彻底碾碎。此刻屏幕上的一切，不过是将当年的微观实验，放大到了全球尺度而已。牺牲是必要的，阵痛是暂时的。

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极简的动作。整个“神谕之心”瞬间沉寂下来，连马库斯的喃喃自语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屏幕中传来的、经过降噪处理却依然能感受到其残酷本质的遥远嘶吼与爆炸声，如同献给新纪元的背景乐章。

他调整了一下面前那个连接着全球紧急广播频道的麦克风，清了清嗓子。下一刻，他那经过精密计算和声纹修饰的、充满威严与一种刻意营造出的“慈和”的声音，如同神谕般传向了所有还能接收到信号的角落，覆盖了北美，乃至正在经历同样血腥洗礼的其他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