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信仰有毒1（2/2）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甚至开始觉得脑海那个献祭的声音有几分“道理”的瞬间——

一个古老、悠远、仿佛来自时光源头又似发自内心深处的声?，直接在她心灵中响起。它没有具体方位，却带着一种抚平一切混乱的宁静力量。那不是命令，不是教诲，更像是沉睡的记忆被轻轻唤醒：

【孩子，你的手在为何颤抖？】

伊莎浑身一震，茫然四顾，却看不到声音的来源。

【不是为无法拯救所有人而颤抖，】那声音继续，平和如深潭之水，【而是为不得不做出选择而颤抖。但这选择，真的是‘不得不’吗？】

伊莎的呼吸停滞了。她看到自己沾满血和泥土的双手，看到莉莉腿上狰狞的伤口，看到废墟中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信仰……不应是枷锁。】那声音说，每个字都像温暖的雨滴，落在她龟裂的心田，【看看你的周围。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遥不可及的星空，而在你紧握的掌心，在你跳动的心脏，在你此刻想要‘守护’的冲动里。】

伊莎的目光，随着声音的引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清”了周围。不是透过“神之考验”的滤镜，也不是“女神为何抛弃我们”的怨恨，而是赤裸裸的、属于凡人的悲剧与顽强。铁匠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用蛮力扳开变形的铁条试图救出妻子；玛莎婆婆放下了孙子的尸体，颤巍巍地走向还在呼救的邻居；连最胆小的裁缝女儿，也正用她做针线活的灵巧手指，为一位老人包扎头上的伤口。

没有神迹。只有人，在绝望中本能地伸出手。

【当你不再向外祈求恩赐，转而向内探寻你本就拥有的东西时，你会发现……】那声音微微停顿，仿佛在等待她准备好，【你，即是力量。你的意志，可以止血；你的信念，可以抚平伤痛；你与这些人之间的纽带，可以构筑比任何神术都坚固的屏障。】

伊莎猛地抬起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不是出于绝望。她仿佛看到那尊从中裂开、流淌黑液的希芙神像后方，一缕微弱的、纯净的、不属于任何神只光辉的银白色光芒，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月光，坚定地照耀在她和莉莉身上。

那是什么？是幻觉吗？是疯了吗？

但她内心深处，某种坚固了十九年的东西，正在轰然崩塌。不是信仰本身——那早在女神要求用孩童献祭时就已经裂开——而是“唯有神只才拥有超凡力量”的认知牢笼。与此同时，另一种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东西，正在废墟中、在血泊里、在她与莉莉紧握的手掌之间，悄然萌芽。

她不再试图连接那腐败的神力，也不再理会脑海中疯狂的呓语。她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意志，所有对莉莉这个具体生命的担忧与关怀，都集中起来。她想象自己的双手是温暖的阳光，想象自己的心跳是安稳的鼓点，想象那些与村民共度的平凡日子里的温暖情感，化为实质的力量。

没有咒语，没有仪式。她只是无比强烈地“希望”莉莉能活下去。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错觉般的鸣响在她意识深处荡开。她感觉到，自己体内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被触动了。那不是神力，不是魔法，更像是一种……纯粹由她的意志凝聚而成的、无形的“暖流”。这暖流顺着她与莉莉接触的手，缓慢、笨拙、却真实不虚地渗透过去。

莉莉腿上的出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不是愈合，而是某种力量“说服”了血管收缩，“安抚”了剧痛带来的生理应激。孩子的呼吸逐渐平稳，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气息褪去了。

“伊莎……姐姐……”莉莉睁开眼，声音细如蚊蚋，“不……不疼了……暖……”

伊莎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圣光缭绕，没有神恩降临。但一种前所未有的、由她自己创造并掌控了“结果”的感觉，让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神赐的力量。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力量。源于心灵，源于意志，源于对另一个生命的关怀。

林清玄的救世之旅，在这个被神遗忘的角落，以点燃第一缕“心灵之力”的方式，悄然开启。而年轻的牧师伊莎，站在信仰的废墟与新生力量的门槛之间，尚不知道这微弱的火苗将如何燎原，又将引来何等深沉的黑暗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