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信仰有毒1(1/2)
奥罗拉大陆,曾经生机勃勃的万神殿星球一角,如今已沦为信仰的焦土。这片土地的记忆里还残留着昔日荣光——春季祭典时田野间摇曳的金色麦浪,夏夜河畔孩童追逐流萤的笑声,秋收时节谷仓满溢的芬芳,以及冬日炉火旁代代相传的古老歌谣。但现在,这些温暖的碎片都被碾碎在神只疯狂的铁蹄之下。
夜空被不祥的光芒撕扯,裂痕从地平线一直蔓延到天顶。一边是战争之神坦格里斯暴怒的血红神光,那光芒中仿佛有无数兵刃碰撞、战鼓轰鸣;另一边是智慧女神艾拉妮娅冰冷的银色辉耀,辉耀中流动着过于精密、失去温度的逻辑纹路。两道神光在天际碰撞、湮灭,爆发出无声却震彻灵魂的轰鸣。每一次碰撞,都让大地深处传来哀鸣,仿佛星球本身在痛苦中抽搐。
逸散的能量如流星火雨般砸向大地,在远方掀起连绵的爆炸与燃烧。火焰的颜色极不自然——猩红如血、惨白如骨、幽绿如腐。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臭氧和一种更深层的、属于神力腐败的甜腻腥气,那气味让人想起在圣坛下掩埋太久的祭品,华丽袍服包裹着正在朽烂的肉体。
这不是凡人的战争,却是凡人承受的灾难。神只们早已不再关心信徒的生死,他们在更高的维度争夺着信仰的权柄与概念的纯粹,而余波便成了悬在众生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村庄在光芒中汽化,城市在地裂中塌陷,逃难的人群如蝼蚁般在旷野上奔逃,然后被下一波神力余烬如除草般抹去。
大陆边缘,一个名为“溪木镇”的小村庄正在经历它的终末。这里曾以三月盛开的银铃花闻名,清澈的溪流绕村而过,水车年复一年地转动,研磨着饱满的燕麦。但现在,溪水泛着病态的暗红色,水车只剩下焦黑的骨架。村中央广场上,那尊粗糙雕刻的、象征本地农业女神希芙的木制神像,已然从中裂开。裂缝并非普通的木材开裂,而是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扩张,内部流淌出沥青般的黑色粘稠物质,散发着绝望的气息——那是信仰腐败后凝结的实体。
村民们没有逃跑,只是麻木地跪在广场上。他们中有一生侍奉土地的老农,手指关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变形;有怀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孩子在她怀中因空气中的刺鼻气味而不断哭闹;有曾是镇上最好木匠的驼背老人,现在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们跪在神像前,在一位年轻牧师的带领下,进行着最后的、声嘶力竭的祈祷。
“仁慈的希芙啊,春日之母,丰饶之源,请您息怒!请您降下甘霖,熄灭战火!我们奉上最虔诚的信仰,奉上今春最后存留的种子,奉上我们的忠诚与敬畏……”
年轻的牧师名叫伊莎,曾是希芙女神最虔诚的仆从之一。她不过十九岁,清秀的脸庞上本该洋溢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朝气,现在却满是泪痕与烟尘。她翠绿色的牧师袍子曾是镇上最鲜亮的颜色——用茜草和菘蓝反复染制,母亲在她受礼那日亲手为她披上——如今沾满了泥泞和不知是谁溅上的暗红斑块。她高举的双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能感觉到,与神只的连接正在变得极其不稳定。
那种感觉如同抓住一根正在崩裂的绳索。时而微弱得几乎断绝,只剩下冰冷的虚无;时而又涌来一股狂暴、饥渴、充满了索取意味的混乱意志,催促她奉献更多、更狂热的信仰。就在三天前,她还能通过祈祷让受伤村民的伤口加速愈合,能让枯萎的秧苗重新挺立。但现在,当她尝试为被瓦砾划伤的孩子止血时,神力流过却让伤口溃烂发黑。
“不够……还不够……更多……更热切的信仰……”一个混乱的意念在她脑海中断断续续地回响,充满了非理性的焦躁。那不是她熟悉的希芙女神——那位温柔注视作物生长、轻声细语教导人们轮耕之法的母亲。这是一个陌生的、贪婪的、正在被某种更深层疯狂所腐蚀的存在。
“可是女神啊,我们已经奉献了一切……”伊莎在心中无声哭泣,“粮仓已经空了,最后的牲口上周已作为祭品,我们连明天播种的种子都……”
“奉献你们自己!”那意念突然尖啸,“血肉!痛苦!绝望!那才是滋养!”
伊莎浑身冰凉。就在此时,天际一道逸散的银色辉光如同失控的利刃,斜斜劈落。它先是无声地切开了云层,留下边缘焦灼的整齐裂口,然后精准地落在村庄边缘老磨坊的位置。没有爆炸,只有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磨坊、里面正在尝试修复水车的三个男人、还有旁边堆放的最后一批越冬木柴,瞬间汽化,连灰烬都没有留下,只在地上留下一片玻璃质的光滑凹坑。
祈祷声戛然而止。村民们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老磨坊主格瑞斯的妻子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如同动物般的呜咽,随即瘫软在地。
紧接着,仿佛是对那道银色辉光的回应,一道血红色的战争余波扫过。它没有具体形态,像一阵灼热的狂风,但又带着实质的压迫力。大地在它经过时发出呻吟,龟裂开深深的缝隙;剩余的房屋如同被无形巨手碾过,茅草屋顶被掀起,木梁从内部爆裂,土坯墙如沙堡般垮塌。惨叫声、哭泣声、重物砸落的闷响瞬间取代了祈祷。
伊莎被气浪掀翻在地,额头撞在破碎的石板上,温热的血液模糊了左眼的视线。她挣扎着爬起,看到铁匠家十岁的女儿莉莉被压在倒塌的门框下,那孩子昨天还害羞地送给她一枚自己打磨的卵石,说“伊莎姐姐戴着好看”。现在莉莉的小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她张着嘴,却因为剧痛发不出声音,只是无声地流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残缺的布娃娃。
“为什么……”伊莎喃喃自语,信仰的核心仿佛也随之崩塌了一角,“女神大人,您为何不再庇护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我们不够虔诚吗?还是因为……”
她感觉到,农业女神希芙那原本代表生长与滋养的神力,正在被一种更具侵略性、更偏执的力量污染、同化。就像清澈的泉眼被倒入了毒液,原本治愈的力量开始腐化,原本促生长的能量开始催生扭曲的增生。神,变了。或者说,神只们都被某种东西感染了,变成了他们原本象征之物的恐怖倒影。
溪木镇废墟之上,伊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被压住的莉莉。她无视了脑海中那个越来越尖锐、催促她带领村民进行更极端献祭以取悦“女神”的声音。那个声音现在充满了恶毒的诱惑:“痛苦是祭品!绝望是香料!把她献给我,我就赐予你力量拯救其他人!”
“不。”伊莎嘶哑地说出声,不知是在拒绝脑海中的声音,还是在拒绝眼前这荒谬的现实。她跪在莉莉身边,徒手去搬那根沉重的橡木门框。木头边缘的毛刺扎进她的手掌,鲜血顺着小臂流淌,混合着莉莉腿上的血。
“撑住,莉莉,姐姐在这里……”她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尽管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其他幸存者也终于从震撼中清醒过来,铁匠红着眼睛冲过来帮忙,几个男人合力抬起了门框。伊莎撕下自己袍子的下摆,试图为莉莉包扎,但伤口太深,简单包扎根本止不住血。
她又本能地想要祈祷,向希芙祈求治愈之力。但刚起念头,那股熟悉的、带着腐甜气息的神力就试图涌入——然而这次她“看”清楚了,那神力中纠缠着黑色的细丝,像有生命的寄生虫。如果让这种力量接触莉莉的伤口……
她强行切断了连接,冷汗浸透了后背。
“伊莎姐姐,我疼……”莉莉虚弱地哭道,小脸惨白。
伊莎环顾四周。广场上还活着的人不足原来一半。老木匠汉斯被压在谷仓废墟下,只能听到微弱的呻吟;玛莎婆婆抱着已经没了呼吸的孙子呆坐;铁匠的妻子在疯狂扒拉着倒塌的家,寻找她另一个孩子。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她的脚踝、膝盖、胸口,快要淹没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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