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残碑血令,眼泪非币(1/2)
铅灰色的尘埃风裹着砂砾,刮过拾荒者聚落的每一寸角落,那些用朽木与碎石搭成的窝棚,在风里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是随时会散架的骨架。风势猎猎,卷起的尘沙打在人脸上,带着细密的疼,却没人敢抬手擦拭——这里的每一粒尘埃都透着股噬人的蛮横,稍有异动,便会被那无形的力量缠上,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
沈砚四人的身影,在这片破败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的衣袍虽沾了尘埃海的灰,却依旧能看出材质的不凡,沈砚的玄色道袍边缘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那是凌霄宗仙尊的制式,即便蒙尘,也难掩其下的华贵;苏清瑶一袭月白长裙,腰间悬着的平衡玉佩,在灰蒙蒙的天地里,透着一点清润的光,玉佩随她的脚步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咚声,竟是这死寂之地唯一的亮色;铃央身披赤金法袍,肩头的神光印记虽黯淡了大半,却依旧隐隐流转着仙道威仪;阿蛊的衣摆上绣着密密麻麻的蛊纹,袖中传来金蚕蛊细微的蠕动声,那是独属于蛊师的隐秘气息。
“几位仙长,快随我来!”
拾荒者首领是个佝偻着背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纹路里都嵌着洗不掉的尘沙,像是被岁月与风沙共同雕刻的枯木。他的头发早已花白,胡乱地挽了个髻,用一根断了的兽骨簪固定着,风一吹,几缕发丝便跟着飞扬,与周遭的尘埃融为一体。老者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喘息,手里攥着一根枯木拐杖,杖头早已被磨得光滑,看得出是常年握持的缘故,他的脚步迈得极快,枯瘦的双腿在风里打颤,却依旧踉跄着往前赶,生怕慢了一步,就会错失眼前的“救命稻草”。
沈砚缓步跟在后面,玄色道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沿途的拾荒者,那些人大多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是用破布缝补而成的,露出的胳膊和小腿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皮肤被风沙吹得干裂,泛着不健康的暗黄色。他们有的蜷缩在窝棚门口,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有的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土里扒拉着什么,或许是想找出一点能果腹的东西;还有的抱着孩子,把孩子的头按在怀里,生怕那肆虐的尘埃风伤了孩子分毫。看到沈砚等人时,这些拾荒者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被浓浓的麻木与恐惧覆盖,有人缩了缩脖子,往窝棚里又退了退,有人偷偷摸了摸腰间别着的破刀,刀身锈迹斑斑,怕是连砍柴都费劲,却依旧被当作了护身的武器,只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些从天而降的仙长。
“这地方,连风都是死气沉沉的。”阿蛊皱了皱眉,小巧的鼻子微微抽动着,似乎对这里的气息极为排斥。她的袖中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是金蚕蛊在不安地蠕动,那只通体金黄的蛊虫,平日里在阿蛊袖中最是活泼,此刻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敢蜷缩成一团,连头都不敢探出来。阿蛊抬手揉了揉袖口,低声安抚着:“别怕,有我在。”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铃央的眉头也拧着,她素来最擅仙道神光,此刻却忍不住暗自心惊。她试着运转一丝仙道神光,那神光在丹田中凝聚时还带着炽热的温度,可刚一离体,就被周遭的尘埃瞬间缠上,像是被无数细密的丝线拉扯着,神光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不过片刻,就被吞噬了大半,只剩下一缕微弱的光,在指尖勉强跳动着,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铃央的脸色沉了沉,收回那缕神光,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这尘埃,比我们想象的更霸道。它能吞噬规则之力,我们的仙力在这里,怕是连三成也发挥不出来。”
苏清瑶闻言,抬手抚了抚腰间的平衡玉佩,玉佩上的清光微微闪烁,将周遭的尘埃隔绝开几分。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拾荒者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却又很快被冷静取代:“域主以尘埃为囚笼,将这些人的仙力与生机都锁在这片土地上,所谓的拾荒者,不过是被困在笼中的猎物罢了。”
穿过一片歪歪扭扭的窝棚,聚落的中央终于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块半截埋在土里的黑色残碑,碑身足有两人高,通体漆黑如墨,像是用某种天外奇石打造而成,即便历经岁月侵蚀,也依旧坚硬无比。残碑的顶端被硬生生劈断,断口处极为平整,像是被利器斩断的,边缘却又布满了裂纹,像是被巨力震碎过,又被岁月啃噬得坑坑洼洼,碑身上刻着几行血色的字迹,那些字迹并非墨染,而是像是用鲜血浇筑而成,历经多年,依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猩红,字体狰狞扭曲,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威压,即便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蛮横与霸道,仿佛那写下字迹的人,正站在碑后,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
沈砚四人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残碑上,只见碑上的血字清晰可辨:
每月献仙力充沛者一人,入炼尘炉,保聚落月余平安。违令者,域主降怒,寸草不生。
短短二十几个字,却像是一道催命符,刻在每一个拾荒者的心头。
“仙力充沛者……”苏清瑶轻声念出这几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的边缘,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这哪里是保平安,分明是饲蛊。域主将这些人当作了养料,每月献祭一人,不过是为了喂养那所谓的炼尘炉。”
“炼尘炉……”铃央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眉头皱得更紧了,“浮尘仙域,以尘为尊,这炼尘炉,怕是域主掌控这片仙域的关键。”
老者看着那残碑上的血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枯瘦的手死死抓着沈砚的衣摆,指甲因用力而泛白,甚至抠进了沈砚的道袍布料里。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着,像是秋风中的落叶,浑浊的眼泪混着脸上的尘沙,淌出两道灰黑色的痕迹,那泪水落在地上,瞬间就被干燥的泥土吸干,连一点水渍都没留下。
“仙长!求您发发慈悲,留下来吧!”老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嘶哑的嗓音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听得人心中发酸,“下个月的献祭日就快到了,只剩十天了!我们聚落里的青壮,早就被献祭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老弱妇孺,再找不到人,域主的尘卫就会来屠了我们整个聚落!您几位仙力深厚,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仙长,只要肯留下,一定能护着我们……我们全族上下,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愿意把所有的存粮都献给您!哪怕是豁出这条老命,我们也绝无半句怨言!”
老者的话音刚落,周围的拾荒者也纷纷围了上来,他们原本只是远远地看着,此刻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脸上带着哀求的神色,慢慢靠拢过来。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后面,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期盼;有抱着孩子的妇女,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她却只能红着眼眶,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看向沈砚的目光里充满了祈求;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穿着破烂的衣服,瘦得像猴子,却依旧懂事地站在母亲身边,不敢出声,只是用那双清澈又带着恐惧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沈砚四人。
有人甚至跟着跪了下去,扑通扑通的声响在尘埃风里回荡着,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呜咽声此起彼伏,像是一片绝望的海潮,将整个聚落中央都笼罩了。
“仙长,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吧!”
“我们不想被献祭,不想被尘卫屠杀啊!”
“仙长,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只要您肯留下来,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哀求声、呜咽声、孩子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听得人心头发闷。阿蛊看得有些不忍,她素来心软,见不得这般人间疾苦,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沈砚的目光拦住。沈砚微微侧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阿蛊抿了抿唇,终究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看向那些拾荒者的目光里,依旧带着一丝怜悯。
沈砚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衣摆的枯手,那双手瘦得只剩骨头,皮肤粗糙得像是老树皮,手背上布满了青筋,还带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看得出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他又看向老者脸上混着尘沙的眼泪,那眼泪里满是绝望与哀求,却丝毫没有让沈砚的眼神有半分动摇,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不起半点涟漪。
沈砚缓缓蹲下身,这个动作让周围的呜咽声都小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忐忑与期盼。他伸出手,轻轻掰开老者的手指,动作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老者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却还是慢慢松开了,像是生怕惹恼了这位仙长。
沈砚站起身,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是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穿透了呜咽声,穿透了呼啸的尘埃风,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清晰无比:
“老人家,眼泪无法成为契约的货币。”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所有拾荒者的头上,让他们浑身一颤。
呜咽声渐渐停了,那些原本带着哀求神色的脸上,慢慢褪去了血色,露出了茫然与失落的表情,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老者愣了愣,嘴唇嗫嚅着,似乎没听懂沈砚的话,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困惑:“仙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砚站直身体,玄色道袍在尘埃风中微微飘动,他的目光落在那块血色残碑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冷冽,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会平白无故庇护谁,这世间,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契约的本质,是等价交换。你们想要我的庇护,想要我帮你们对抗域主的尘卫,想要保住整个聚落的性命,就得拿出能让我动心的筹码。”
他顿了顿,目光从那些茫然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老者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锐利,像是能看穿人心:“我要的筹码,不是你们的存粮,那些糙米粗粮,对我而言毫无用处;也不是你们的臣服,口头上的效忠,最是廉价不过。我要的,是一个答案。”
老者闻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急切地说道:“仙长请说!只要我们知道的,一定全部告诉您!哪怕是挖地三尺,我们也会把答案找出来!”
周围的拾荒者也纷纷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希冀,像是看到了一线生机。
沈砚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残碑上,落在“炼尘炉”三个字上,声音沉了几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些被献祭的人,他们被送入了炼尘炉,之后呢?是生是死?他们的仙力去了哪里?炼尘炉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域主用这些人的仙力,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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