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黍轻稻(1/2)

稷官

稷称为五谷之长。十月获稻,为此春酒。酒在古时,仅供老人使用。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着渭水两岸的田野。十七岁的姬稷赤脚踏在湿润的泥土上,弯腰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尖轻嗅。

“土气正,宜播百谷。”他喃喃自语,目光投向远处已经冒出嫩芽的黍田。

父亲姬仲走了过来,黧黑的脸上刻着岁月的沟壑。“今日学什么?”他问,声音粗粝如磨石。

“辨五土之物,知九谷之宜。”姬稷答道,眼神仍不离土地,“《禹贡》有言:‘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厥赋中下’。周原膴膴,堇荼如饴,最宜种黍。”

姬仲微微颔首,对这个幼子的悟性颇为满意。身为农官后裔,姬氏一族世代掌管周王畿内的农耕事宜。虽如今王室衰微,礼崩乐坏,各家诸侯自顾不暇,但这辨土识谷的本领,却是刻在骨血里的传承。

“可知为何黍为五谷之长?”姬仲问道。

姬稷直起身来,不假思索地回答:“黍者,社稷之器,祭祀之首。《诗经》云:‘黍稷稻粱,农夫之庆’。先王制礼,以黍定度量衡——一黍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一尺。百黍为一铢,二十四铢为一两。天地人伦,皆系于黍。”

这番对答如流,姬仲脸上却不见喜色。他蹲下身,拔起一株刚冒头的杂草,在指间捻碎。

“书简上的道理,谁都会背。”他声音低沉,“可你知否,为何周原千里,黍田万顷,农人仍难免饥馑?”

姬稷一时语塞。这正是他日夜思索却不得其解的问题。按照书简记载,周地沃野,宜种黍稷,理当仓廪充实才是。

“孩儿不知。”

姬仲站起身,望向远处劳作的农人:“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田埂向北而行。晨雾渐散,露出广袤的田野。大部分土地种着黍稷,绿苗整齐,长势喜人。但越往北走,景象越是不同——黍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矮的水生作物,叶片宽大,在微风中摇曳。

“这是何物?”姬稷指着那陌生作物问道。

“稻。”姬仲语气平淡,“戎人带来的种子,宜种低湿之地。”

姬稷皱起眉头。在他的认知中,稻乃蛮夷之食,登不得大雅之堂。《礼记》明载:“食:黍、稷、稻、粱、麦,各有其时。”稻虽列其中,却排位靠后,非祭祀首选。

“为何种此贱物?”姬稷语气中带着不解与轻蔑。

姬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领他来到一片稻田间。这里已有几个农人在劳作,他们双腿浸在泥水中,弯腰插种秧苗,与黍田里的耕作方式大相径庭。

“老伯,今岁如何?”姬仲向田中最年长的农人打招呼。

老农直起腰,脸上沾着泥点,却带着笑意:“托姬官的福,去岁试种的三亩稻,收成竟比十亩黍还多些。今岁又扩了五亩。”

姬稷闻言愕然。这完全违背了农书所载——黍乃五谷之首,产量最稳,怎会被这蛮夷之食超越?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老农解释道:“小官人有所不知,黍虽好,却娇贵得很。旱不得,涝不得,肥不得,瘠不得。稍有不慎,便颗粒无收。这稻却不同,低洼之地本不宜种黍,种稻却正合适。且一年可种两季,黍却只能一季。”

姬稷怔在原地,脑海中圣贤书简与眼前景象激烈碰撞。按照礼制,黍为至尊,祭祀宴飨不可或缺;可按照实际,稻作似乎更能饱腹活命。

离开稻田后,姬仲才缓缓开口:“现在明白了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