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利商之法(1/2)

利商不利农之法

长安城的西市,向来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贞元末年的一个深秋午后,寒雨初歇,泥泞的街道上行人稀疏,唯有几家绸缎庄前,仍有三三两两的商贾驻足。

老丈,这绢价又跌了!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青年汉子,肩上扛着一匹半新不旧的生绢,站在王记绸缎铺的柜台前,脸上满是焦灼。他叫李二牛,是京兆府下辖云阳县的农户,家中薄有三亩水田,依着两税法,每年夏秋两季需缴纳税钱。

掌柜王元宝正拨着算盘,闻言眼皮也未抬,慢悠悠道:如今行情就是如此,一匹绢八百文,多一文也收不得。

什么?李二牛如遭雷击,开春时还值一千二百文,怎的半年功夫就跌了三成?他记得去年此时,一匹上好的白绢尚能卖到一千五百文,今年秋收后却一路走低,如今竟连八百文都难以出手。

王元宝放下算盘,端起茶盏呷了口热茶,斜睨着他道:你当是往年么?如今关东遭了水灾,江南又闹蝗灾,各地州县都在催缴赋税,哪个农户不赶着卖绢换钱?供多求少,价自然就贱了。

李二牛急得额头冒汗:可官府催缴的税钱是定数啊!我家今年要缴两千文,按这个价,得卖两匹半绢才行。可我家总共才织得三匹绢,这......这让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旁边一个穿着锦袍的盐商插言道:后生莫急,王掌柜这里收绢是便宜了些,可你若肯把绢卖给我,我倒愿意出九百文一匹。此人姓刘名万通,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富商,专做盐铁生意。

王元宝瞥了盐商一眼,嘴角撇了撇,却没说话。李二牛喜出望外:当真?

刘万通嘿嘿一笑: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随我去柜上取现钱。

李二牛不迭点头,跟着盐商来到西市另一头的钱庄。刚进大门,就见几个衙役正押着一个中年汉子往外走,那汉子衣衫褴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还在哭喊:大人饶命!小人实在是凑不齐税钱啊!

刘万通皱眉道:又是个缴不起税的。他转头对李二牛道:如今这光景,缴不起税的农户多了去了。上个月京兆府就抓了三十多个,要么没入官奴,要么就得拿田地抵债。

李二牛听得心惊肉跳,跟着盐商进了内堂。刘万通让账房取了两千二百五十文钱,递给李二牛道:这是两匹半绢的价钱,你且拿着。

李二牛接过沉甸甸的铜钱,心中五味杂陈。他本以为遇到了好心人,可转念一想,去年此时,一匹绢能换四斗米,如今八百文一匹,两匹半绢才换得两石米,还不够全家半年的口粮。

多谢刘老爷。李二牛揣着钱,失魂落魄地走出钱庄。刚到门口,就见一个老妇抱着个孩子跪在路边乞讨,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嘴唇乌青。老妇见了李二牛,伸出枯槁的手:好心人,给点吃的吧......

李二牛摸了摸怀里的铜钱,终究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两个蒸饼递了过去。老妇千恩万谢,抱着孩子狼吞虎咽起来。

回到家中,李二牛把卖绢的钱交给妻子。妻子张氏正在纺线,见他只拿回两千多文钱,不由哭道:这可如何是好?官府催税的文书都下了三次了,再不缴钱,怕是要抓你去坐牢啊!

李二牛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闷声道:我明日再去山里打些柴,看看能不能多换些钱。

次日天不亮,李二牛就背着柴刀上山了。他在山里转了一整天,砍了满满一担柴,挑到集市上却只卖了五十文钱。路过米铺时,见糙米已经卖到一百二十文一斗,比上个月又涨了十文。

这日子没法过了!李二牛望着米铺前的价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想起十年前,那时还实行租庸调制,虽然也要缴纳租粟、调绢和服役,但好歹是以实物缴纳,农户只要勤快点,总能应付过去。可自从实行两税法后,一切都变了。

两税法规定以钱计税,农户每年要将收获的粮食、布匹换成现钱才能缴税。可粮食和布匹的价格却由不得农户做主,全凭商人说了算。丰年时,粮食多了,商人就压低价钱收购;灾年时,粮食少了,商人又抬高价钱售卖。一来二去,农户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却连税钱都凑不齐。

更可气的是,官府定税时量出为入,不管年成好坏,税钱是固定的。遇到灾年,非但不减税,反而还要加征。去年关中大旱,庄稼歉收了三成,可官府照样催缴税钱,不少农户只得卖儿鬻女,或是逃亡他乡。

李二牛正失神间,忽听有人喊道:二牛哥!

他回头一看,是同村的张三郎。张三郎背着个包袱,神色慌张,像是要出远门。

三郎,你这是要去哪?李二牛问道。

张三郎压低声音道:我要去江南。听说那里有大户人家招佃户,管吃管住,比在这饿死强。他顿了顿,又道:二牛哥,我劝你也走吧。这长安附近是待不下去了,再不走,迟早得被官府逼死!

李二牛默然。他何尝不想走,可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如何走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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