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钱荒山河碎(1/2)
钱荒·民泪·山河烬
大业七年,春。
洛阳,皇都,紫微城。
晨光熹微,透过含元殿巨大的菱花槅扇,洒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映照出殿内奢华到极致的景象。隋炀帝杨广身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端坐在铺着西域进贡的雪白狐裘的龙椅上,目光扫过阶下屏息侍立的百官,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与烦躁。
“启禀陛下,”户部尚书樊子盖颤巍巍地出列,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去年营建东都,开通济渠、邗沟,又征发百万民夫修长城,再加上三征高句丽……国库已然空虚,府库中铜钱所剩无几,不足以支应各项浩大工程及军需。”
杨广眉头微蹙,似乎对这早已预料到的奏报感到不耐。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国库空虚?那民间呢?百姓手中总有余钱吧?传朕旨意,加征赋税,务必保证各项用度!”
樊子盖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陛下,赋税已迭加到极致,百姓……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自陛下登基以来,短短数年间,徭役赋税比开皇年间何止增加了十倍!各地已多有百姓逃亡,甚至……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动乱苗头。”
“动乱?”杨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一群无知匹夫,竟敢妄议朝政,抗拒王师?樊尚书,你是老臣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派酷吏去,谁敢不服,就地处决!至于钱……”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法定的五铢钱,一枚重如其文,太过笨重,也不利于流通。传朕旨意,新铸一批‘隋五铢’,减重铸造!”
“减重?”樊子盖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嗯,”杨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带,“以前千钱重四斤二两,太过繁琐。从今往后,千钱……就重两斤吧!这样一来,同样多的铜,就能铸造更多的钱,府库不就充盈了吗?”
樊子盖闻言,如遭雷击,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他嘴唇哆嗦着,想要劝谏:“陛下!万万不可啊!货币乃国之重器,岂能轻易减重?此乃饮鸩止渴之举!一旦减重,必然导致劣币驱逐良币,物价飞涨,市场混乱,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动摇的是国本啊!”
“放肆!”杨广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喝道,“樊子盖!你敢质疑朕的决定?朕富有四海,难道还不知道如何治理国家?朕此举,乃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隋的千秋伟业!区区减重,何足挂齿?照办!若再有延误或抗命,休怪朕无情!”
樊子盖看着杨广那张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这位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的皇帝,已经听不进任何逆耳忠言了。他只能绝望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臣……遵旨。”
旨意一下,犹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负责铸钱的少府监,为了迎合上意,更是变本加厉。杨广说千钱重两斤,他们便在实际操作中再打折扣,使得新铸的隋五铢,不仅重量不足,而且铜质低劣,色泽昏暗,边缘毛糙,与开皇年间精工细作、铜质优良、轻重合宜的标准五铢钱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起初,当这种减重一半有余的“新五铢”流入市场时,百姓们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他们拿着沉甸甸的旧钱,去换取轻飘飘的新钱,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不甘。
河东,蒲坂县,一个普通的村落。
王二狗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耕作。开皇年间,日子虽然不富裕,但只要勤劳,总能勉强糊口,家中还能积攒下几贯沉甸甸的开皇五铢,那是他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本钱。
这天,他拿着一贯旧钱,想去镇上的米铺买些米。刚到米铺门口,就看到掌柜的愁眉苦脸地贴出一张新的告示。
“掌柜的,这是……”王二狗凑上前去,疑惑地问道。
米铺掌柜姓李,是个精明的中年人,此刻却满脸苦涩:“二狗啊,你自己看吧。官府下了新旨意,以后收钱,都得按这新钱算。而且,这米价……也得涨了。”
王二狗拿起一贯新钱,只觉得入手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分量。他又拿起自己的一贯旧钱,沉甸甸的,对比鲜明。“掌柜的,这新钱……也太轻了吧?跟旧钱能一样用吗?”
李掌柜叹了口气:“官府说一样就一样。可这钱里的铜少了一半还多,购买力自然就下来了。以前一贯旧钱能买一石米,现在……唉,用新钱,起码得两贯,不,两贯恐怕都悬!”
“什么?!”王二狗如遭晴天霹雳,手中的新钱“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两贯?我这辛辛苦苦攒下的几贯旧钱,岂不是一下子就缩水了一半?那我儿子的亲事……”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李掌柜赶紧扶住他,低声道:“二狗,小声点!这是官府的规定,咱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办法?现在市面上,旧钱都被人藏起来了,谁还舍得拿出来花?能用新钱买到东西,就已经不错了。你没看到吗?镇上的布庄、油坊,都已经开始涨价了,而且只收新钱,或者旧钱按半价折算!”
王二狗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将此事告诉了妻子。妻子一听,当场就哭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赋税徭役已经压得我们喘不过气,现在连这钱都变得不值钱了!官府这不是明抢吗?”
他们的儿子王小五,年方十五,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听到父母的哭诉,攥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爹,娘,这官府太欺负人了!我们不如……不如逃吧!逃到深山里,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逃?”王二狗颓然地坐在地上,“能逃到哪里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到处都是官府的人,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啊!”
这样的场景,不仅仅发生在蒲坂县,也发生在大隋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减重铸钱的口子一旦打开,就如同洪水猛兽,再也无法遏制。
杨广的挥霍无度,远超想象。营建洛阳的宫殿,他要求“壮丽冠古今”,所用的木材要从江南运来,一根大木,需要两千人搬运,沿途累死、病死的民夫不计其数。开凿大运河,数百万民夫在皮鞭下日夜劳作,“丁男不供,始役妇人”,河水都被民夫的鲜血染红。三征高句丽,更是动员了数百万大军,粮草辎重消耗无数,结果却是损兵折将,劳而无功。
每一项工程,每一次征战,都需要巨额的钱财支撑。而减重铸造的新钱,虽然在短期内为杨广的奢靡生活和穷兵黩武提供了一些资金,但也如同釜底抽薪,迅速掏空了国家的经济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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