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洛阳风月(1/2)

南市风月

调音里的笙箫声漫过坊墙时,苏小小正对着铜镜贴花黄。妆奁里的螺钿盒敞开着,里面盛着从波斯运来的胭脂,香气如藤蔓般缠绕上窗棂。

楼下突然传来琵琶声,弹奏的是《胡笳十八拍》,弦音里裹挟着大漠的风沙。

“秦公子来了。”侍女捧着水晶帘走进来,看到楼下停着一辆青盖马车。

苏小小挑开窗纱,只见从秦淮河畔来的书生正站在槐树下,手中摇着一把题字的折扇。

上个月他为她写的新词,如今已唱遍了洛阳的勾栏瓦舍。

乐律里的夜晚总是来得晚些。

当北市的丧钟敲响第三遍时,南市的歌楼才刚刚点亮纱灯。

苏小小披着一件月白披风走上露台,看到楼下的石板路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银霜——昨夜刚下过雨,伊河里的水汽顺着风爬上岸,在雕梁画栋间凝结成了雾。

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苏小小看见几个穿绿袍的小吏正闯进对面的舞坊,为首的县尉手里拿着铁链,铁链上挂着的铜铃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舞坊里的乐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夜鹭。

“又是查夜禁的。”侍女往炭盆里添了一块银骨炭。

苏小小却看见秦公子正站在街对面,手中举着一盏羊角灯笼。

灯笼的光晕里,县尉的靴子正踩在散落的琵琶弦上,丝弦绷断的脆响如一根银针刺破夜色。

秦公子突然举起灯笼,光照亮了坊墙上的告示。

那是三天前刚张贴的布告,用朱砂写着“宵禁弛禁三日”——为了庆祝龙门石窟新佛开光,朝廷特许南市彻夜开放。

市,县尉的脸色在灯光映照下变得惨白如纸,他轻轻挥了挥手,旋即带着小吏们隐没于巷口的阴影之中。

当露水悄然打湿窗棂,琵琶声再度悠扬响起。苏小小抬眼望去,只见秦公子静立于月光之下,一袭白衣洁白胜雪,手中折扇之上题着新写就的词句:“洛阳繁华地,风月两相知。”

远处的洛水之上,漕船的橹声悠悠传来,与歌楼的弦音相互交织,在这静谧的夜色里织就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北市棺声

慈孝里的槐树刚刚落尽最后一片叶子,张木匠正专注地刨着一块金丝楠木。木屑在阳光中轻盈飞舞,飘落于他花白的胡须之上。

街口陡然传来一阵激昂的唢呐声,身着孝服的人群抬着灵柩朝着奉终里缓缓走去,纸钱被风裹挟着,宛如一群洁白的蝴蝶掠过青石板路。

“王记棺材铺又揽到活计了。”隔壁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张木匠停下手中的刨子,只见奉终里的伙计们正往马车上装载寿材。

那口柏木棺材之上雕刻着二十四孝图,棺盖上的金漆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昨日它还安然摆放在铺子里,今日便被安乐侯府的人抬走了。

北市的风常常带着一股檀香味。张木匠拿起墨斗,在木头上弹出一道笔直的墨线。忆起去年为司空大人打造的那口梓木棺材,棺底铺设着九层丝绸,四角各垫着一枚金元宝。

然而下葬那日,他却瞧见司空家的公子正搂着歌姬在酒楼中纵情饮酒,酒盏里闪烁的琥珀光比棺材上的金漆还要明亮。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张木匠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骑兵从街口疾驰而来,为首的将军身披明光铠,马鞍上悬挂着一颗血肉模糊的首级。

骑兵的铁蹄无情地踏碎了满地的纸钱,惊得停在棺木上的乌鸦四处飞散。奉终里的伙计们纷纷匆忙躲进铺子里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给尔朱荣将军准备棺材!”亲兵的吼声如雷,震落了檐角的蛛网。张木匠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今早于茶肆听书人讲述,天柱大将军在河阴屠戮了两千多名官员,鲜血将洛水都染成了红色。

此刻,那些沾满鲜血的首级正悬挂在西阳门外的城楼上,犹如熟透的果子在秋风中微微摇晃。

张木匠拿起凿子,在棺木上凿出一个凹槽。金丝楠木的纹理在凿子的雕琢下缓缓舒展,宛如一片凝固的水波。

他忆起年轻时为孝文帝制作的那口棺木,那时的洛阳城还弥漫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工匠们在宫中精心雕刻石像,凿子的声响与伽蓝寺的钟声相互应和,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可闻。

暮色渐渐漫过北邙山,唢呐声再度响起。

张木匠目睹自家的棺材被抬上马车,车辙在青石板路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远处的龙门石窟传来低沉的钟声,一千尊石佛在暮色里低垂着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洛阳城里的人来人往,注视着那些或哭或笑的脸庞,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沉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四通市舶

洛水的冰刚刚开始解冻,阿罗憾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奴隶们卸载香料。胡椒粒从麻袋的缝隙中漏出,在阳光下闪烁着如同黑珍珠般的光泽。

码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身着绿袍的市舶司官员正拿着账簿仔细核对货物,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比海浪的声音还要让人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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