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东汉畜牧业(2/2)
荆楚之地,牛牧于野,羊放于山,民食其肉,用其皮角,无弃物也。巴蜀人家,猪圈鸡笼,几户相连,岁获甚丰。此皆朝廷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之效也。畜牧兴,则百业旺,仓廪实而民心安,诚为富国强兵之本。刘秀颔首赞许,目光远眺殿外,似见万里河山牛马成群、鸡犬相闻之盛景。他缓缓说道:“朕常思,治大国若烹小鲜,贵在顺其自然,导之以利,而不扰其生息。今日听卿所言,更知畜牧之兴,非止于富国,亦在于安民。”
百姓因利而趋,自能勤于畜养,不必朝廷强令。但使政通人和,轻税薄役,则民乐其业,物产自繁。此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畜牧之盛,实乃德政之验,非徒法令所能致也。故治国之道,当以民心为本,因势利导,使民自化。畜牧之兴,正是民心向背的真切映照。
邓禹点头称是,神色却微微一肃:“陛下所言极是。畜牧业不仅在边地草原蓬勃发展,亦已深入中原农耕区的日常生计。即便是在中原腹地,寻常农家,也多有饲养鸡、鸭、猪、羊的习惯,以补家用。一猪一栏,数鸡一群,虽规模不大,然千家万户汇聚起来,亦是不小的数目。这猪羊,不与人争粮,却能将粗糠败叶化为肉食,实为变废为宝的良法。”
尤以猪为最,食杂而生,易养多产,粪又可肥田,可谓农耕之家不可或缺的副业。故《盐铁论》有言:“一猪二胎,得谷十斛。”此非虚语。百姓借此添补口粮,换取盐布,婚丧嫁娶之资亦多仰赖于此。每逢岁末,宰牲祭祖,邻里互贺,腊味飘香,一派和乐丰足景象。猪羊之利,实润万家,尤在青黄不接之际,卖一头猪,便可解全家数月之困。此等民生细事,恰是国家根基所在。邓禹言罢,刘秀默然良久,轻抚玉案,叹道:“使天下皆如此,朕复何求?”
他话锋一转,又道:“更有甚者,到了近年,如今天下虽承平,但历经战乱,民心思安,亦有部分士人,因家庭贫困,或不愿出仕,选择隐居田野,以畜牧为生。这其中,便有一位山东济阴的名儒,姓孙名期。”孙期少时通《京氏易》《古文尚书》,以孝悌闻名乡里,本可仕宦显达,却甘守清贫,牧豕于泽中,以养其母。乡人劝之仕,期笑而不答,但日出而作,荷担饲猪,日入而归,诵经不辍。其母病时,亲煎药膳,衣不解带。
刘秀略一沉吟:“孙期?朕似乎听过此名,莫非是那位以德行闻名的处士?”正是。孙期虽身处草野,然德声远播,郡县屡辟不就,惟以牧豕奉母、教授乡里为务。其行也高洁,不染俗尘,虽褐衣蔬食,而志节凛然。百姓敬之如师,邻人化其孝义,盗贼过其舍不敢犯。刘秀闻之慨然:“此真贤人也!世有如此之人,隐于山泽而教化自行,胜于千百酷吏。”遂下诏赐帛粟,以旌其行,然不强征召,恐扰其清修。盖知天下之治,不在廷阙之间,而在民心深处,一豕一犁,皆可载道。
“正是此人,”邓禹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孙期,字仲彧,济阴成武人。此人研习《京氏易》及《古文尚书》,学识渊博,品行高洁。他家境贫寒,却不愿屈志于人,便‘隐居田野畜牧’,以牧猪为生。他家的猪群,就在田野间放养。而追随他学习的弟子,也不避简陋,就在那田垄之旁,向他‘执经问难’,传为一时佳话。”
弟子们席地而坐,孙期则立于桑荫之下,手持断简,讲论不倦。猪群在远处悠然觅食,偶有走失,亦不追索,曰:“吾与弟子讲学,岂可为一豚而废义?”其气度从容如此。讲毕,徒众自代为寻觅,未尝失也。孙期治学严谨,事母至孝,虽处卑微,不改其道,故能以身立教,化及乡里。其牧豕之地,后人称为“贤人泽”,至今传颂。贤人泽畔,芦苇萧萧,每至黄昏,牧童归去,暮色渐染,水畔唯闻经声琅琅,与风中苇叶轻响相和。
猪鸣偶起,反衬出人声之静穆。此情此景,非独东汉有之。今虽时移世易,然百姓对安宁生活的向往未改,贤者守道、仁政养民之理亦亘古不变。孙期所行,看似微末,实为世道人心之镜。一介牧夫,而能持节不屈,以道自任,其身虽隐,其光自昭。
“后来黄巾贼起,天下大乱,山东一带亦受波及,贼寇蜂起,烧杀抢掠,无所不为。”邓禹继续说道,“然而,当黄巾贼众经过孙期所居之田时,竟相互约定,不得侵扰孙期所居之田。为何?皆因孙期之贤德,连盗匪亦为之折服,不忍加害。再后来,朝廷征辟他为方正,欲授以官职,孙期却视功名如敝屣,闻讯后,便赶猪群入草丛中不顾而去,继续过他那牧猪讲学的隐居生活。”
刘秀听罢,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可见不但西北盛行畜牧,连山东也盛行畜牧。孙期之事,不仅说明了中原农耕区畜牧业之普及,寻常百姓乃至士人皆可为之,更体现了牧畜既为民生提供重要物资,也成为乱世中避世自保的一种方式。孙期牧猪于野、讲学于田埂,黄巾不扰,朝廷难征,这不仅是他个人品德的彰显,亦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民间畜牧之普遍与士人安贫乐道的精神风貌。”
邓禹深以为然:“陛下所言极是。从西北草原的万马奔腾、牛羊遍野,到辽东大地的豕突狼奔、白猪成群;从中原农家的鸡犬相闻、六畜兴旺,到山东田野的牧猪讲学、士人风骨。东汉的畜牧业,已不再局限于一隅之地,而是‘遍及南北,不仅在边地草原蓬勃发展,亦深入中原农耕区的日常生计。”
他总结道:“这畜牧之盛,看似只是牲畜兴旺,实则关乎国计民生,关乎社会稳定,关乎经济多元。它与农耕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我大汉王朝稳固的经济基础。在丰年,它是锦上添花,丰富百姓餐桌;在荒年,它是雪中送炭,提供食物来源;在战时,它是军国之资,输送战马牛羊;在承平之世,它又能涵养民生,促进贸易。牧歌悠扬,不仅仅是田园风光的点缀,更是社会经济多元并存的生动缩影啊。”
光武帝刘秀望着远方,仿佛看到了帝国疆域内,从西北到东北,从塞北到江南,处处都有那风吹草低、牲畜遍野的景象。这不仅是一幅幅美丽的画卷,更是帝国生命力的体现。他知道,邓禹所言,正是他一直致力于构建的“柔道取天下,仁德治天下”的理想图景的一部分。畜牧业的兴盛,如同一条重要的脉络,融入了东汉王朝的经济血脉之中,滋养着这个新生的帝国,走向更加繁荣的未来。
“嗯,”刘秀缓缓点头,语气坚定,“农为邦本,牧亦兴邦。传朕旨意,各地仍需鼓励发展适宜的畜牧业,不可懈怠。”尤其要因地制宜,南岭以南可重禽畜水产,江南水乡宜兴鱼鸭,川蜀盆地当育肥猪耕牛。北方草原要护草场、固生态,严禁滥牧毁草,违者治罪。各州郡设牧官,专司畜牧之事,察视牲畜繁息,督导民间牧养。凡有成效者,予以奖赏,尤重民生实际之绩。
“臣,遵旨!”邓禹肃立躬身,心中对这位君王的远见卓识,以及对民生经济的深刻理解,更加敬佩不已。阳光下,皇家牧场的牲畜们发出满足的低鸣,仿佛在为这重视民生的时代,奏响一曲繁荣的牧歌。正如《齐民要术》所载:“牧养顺时,畜旺业兴。”此非独汉世之策,实为后世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