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守钟人（1/2）

他将包装纸碎片捏在手里，心头疑云更重，继续向下。

又走了几分钟，前方依旧是无尽的向下台阶。周围的景象依旧重复。

但很快，他又发现了异常。

在另一处岩壁的凹陷处，他看到了一个用白色粉笔画的、极其幼稚简陋的太阳图案。画功拙劣，像是小孩子的手笔。

何岳的脚步彻底停住了。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上方——来路早已隐没在黑暗中。

他再转回头，看向前方下方——依旧是看不到尽头的旋转阶梯。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想起某些关于“鬼打墙”的传说，或者某些恐怖游戏里无限循环的楼梯！

“不……不会吧……”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验证！

他从衣服上撕下一条相对显眼的布条，将其紧紧系在了旁边一块突出的岩石角上，做了一个显眼的标记。

然后，他继续向下走。这一次，他不再观察周围，而是全神贯注地数着台阶。

“一、二、三、四……”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楼梯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整整一百级台阶向下。

他停了下来，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岩壁。

在他视线水平的位置，那块突出的岩石角上……

赫然系着他刚才亲手绑上去的那条脏布条！

而他之前发现巧克力包装纸和太阳壁画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操！！！”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何岳，他忍不住骂出声，声音在螺旋阶梯中激起一片回音：“操操操！！！”

无限循环！真的是无限循环！

他根本就是在原地打转！一直往下走，却会莫名其妙地回到起点！

这怎么破？！难道要困死在这鬼楼梯里？直到手背上那个该死的【7】变成【〇】？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他背靠着冰冷滑腻的岩壁，缓缓滑坐到台阶上，感到一阵阵的无力。

不行！不能放弃！那个守夜人老人都能撑过不知道多少轮，他这才哪到哪！

必须找到这个循环的破绽！

规则！一定有什么规则！这个楼梯间不可能完美无缺！

他重新站起来，强打精神，开始更加仔细地检查每一寸墙壁，每一级台阶。

这一次，他检查得极其缓慢和耐心。

果然，在又一次循环到靠近“起点”（系布条的位置）时，他发现了异常。

在一级看起来和其他台阶毫无区别的石阶侧面，岩壁与台阶的接缝处，他摸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凸起？

不是岩石自然的凸起，而是一个小小的、冰冷的、似乎是金属材质的半球体，只有小指甲盖大小，几乎和岩石颜色融为一体，极难发现。

而当他的手指无意中按压到这个金属半球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声响起。

紧接着，他面前那级原本向下的台阶，以及下方相连的几级台阶，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翻转了！

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洞口！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腐气息的风从洞口中涌出！

洞口深处，似乎有微弱的光芒闪烁？

“暗道？！”何岳又惊又喜，“原来破绽在这里！”

这个金属半球就是触发机关！必须在走到这个特定位置时按下它，才能打开真正的通道，否则就会一直陷入无限循环！

设计这玩意的人真他妈是个天才（变态）！

他不敢耽搁，生怕机关有时间限制或者再次闭合，立刻俯身钻进了那个洞口。

洞口后面是一段非常短促的、粗糙向下倾斜的滑道，他几乎是屁股着地出溜下去的。

滑了大概三四米，他就滑出了通道，落在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面上。

他迅速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或者半人工开凿的地下岩洞，空间不大，只有十几个平方。洞壁嶙峋，滴着水珠，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而在这个岩洞的中央，摆放着一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座古老、破旧、几乎快要散架的落地式大摆钟。

钟的木制外壳已经斑驳开裂，玻璃罩布满裂纹和污渍，但透过污渍能看到，钟盘上的数字是罗马数字，指针是黄铜色的，此刻正静静地指向——

7（7）点整。

而钟摆，则完全静止不动。

何岳手背上的那个数字【7】，似乎隐隐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感，与这座古钟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呼应。

钟的旁边，放着一张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木凳。

凳子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皮质封面破损严重的厚厚笔记本。

笔记本的纸页泛黄发脆，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何岳的心跳再次加速。

线索！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先是警惕地围着这座静止的古钟转了一圈，确认没有明显的危险，然后才将目光投向那本笔记本。

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翻动了一页脆弱的纸页。

上面的字迹是一种略显潦草但依旧清晰的钢笔字，墨水已经有些晕开：

【第七夜观测记录 - 碎片一】

【……‘钟楼’的指针再次归于7，这是第几次轮回了？记忆如同被潮水冲刷的沙堡，越来越模糊……我只记得，必须记录，必须留下信息……】

【……循环并非完美，‘倾听者’的通道需以‘认知’为钥，找到那不应存在的‘金属之眼’……】

【……手背的印记是‘祂’的刻度，亦是锚点。当数字归零，‘钟声’将为你我鸣响……但那并非福音……】

【……小心‘守钟人’，它憎恶一切试图修正时间的行为……但它亦是可怜的囚徒……】

【……找到所有的碎片，在指针再次走动前……否则……】

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几页似乎被人粗暴地撕掉了，只留下参差不齐的毛边。

何岳看着这些信息，大脑飞速运转。

钟楼？是指这座钟？指针归于7？轮回？记录者似乎也经历了多次循环，记忆受损？

“金属之眼”应该就是他刚才按下的那个金属半球机关。“认知为钥”是指必须意识到循环的存在并主动寻找？

手背的印记是“祂”的刻度，印证了他的猜测是倒计时。归零时会有“钟声”，但很危险。

“守钟人”？听起来就像是这座古钟的守卫，而且很危险，憎恶修正时间的行为？但又是可怜的囚徒？

找到所有碎片？是指还有其他这样的笔记本残页散落在各处？

在指针再次走动前？意思是这座钟还会再次走动？那时会发生什么？

信息量巨大，但依旧扑朔迷离。

他尝试着想去推动那古钟的指针，或者晃动钟摆，但那古钟沉重无比，且似乎被某种力量保护着，纹丝不动。

看来必须找到更多碎片，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个岩洞除了他来时的滑道，似乎没有其他出口了。

他拿起那本残破的笔记本，小心地揣进怀里。这可能是重要的道具。

就在他思考该如何离开这里，去寻找其他“碎片”时——

当……！！！

那沉重、空灵、直接响彻脑海的钟声，再次毫无征兆地炸响！

这一次，钟声不再悠远，而是极其靠近、洪亮，震得他脑仁发麻！

与此同时，他手背上的那个数字【7】，灼烧感骤然变得剧烈！并且，那暗红色的数字，在他的注视下，竟然开始缓缓地、如同血滴般晕染变化……

数字的结构扭曲、流动……

最终，变成了——

【6】！

6！

数字减少了！

倒计时，确凿无疑地向前推进了一格！

何岳的心脏猛地一抽！

而更让他头皮发炸的是，在钟声余韵未绝之时，从岩洞的某个黑暗的、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阵缓慢、拖沓、仿佛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的……

脚步声。

还有一个苍老、沙哑、饱含无尽怨毒和疯狂的喃喃低语，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时间……不能动……”

“……谁也不能……改动时间……”

“……该死的……虫子……又来了……”

“……撕碎……必须撕碎……”

何岳的血液瞬间冰凉！

守钟人！它来了！

那拖沓的摩擦声和怨毒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何岳的耳朵，缠紧了他的心脏。

守钟人！

笔记本上警告的，憎恶一切修正时间行为的怪物！它来了！

何岳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猛地转过身，循声望向岩洞那个最阴暗的角落。

声音是从一堆坍塌的碎石后面传来的。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猛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眼睛死死盯着那堆碎石，手中的那本残破笔记本被他下意识地紧紧攥在胸前，仿佛这是什么能辟邪的圣物。

拖沓声和低语越来越近。

终于，一个佝偻、扭曲的身影，缓缓地从碎石堆后挪了出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它更像是一具被时间遗忘、风干已久的骷髅，勉强披着一件破烂不堪、沾满污垢的黑色布袍。它的皮肤是毫无生气的灰褐色，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类似皮革的质感。它的四肢极其不协调地细长，关节扭曲成怪异的角度，以至于它移动时更像是在地上爬行和拖拽，而非行走。

而它的脸……

何岳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腾。

它的脸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几个黑洞洞的窟窿。而在原本应该是嘴巴的位置，则被密密麻麻、锈迹斑斑的金属齿轮和发条所堵塞、贯穿！那些细小的齿轮还在极其缓慢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转动着，伴随着它那怨毒的低语，仿佛它的声音就是通过这些可怕的机械装置摩擦发出的！

它的双手十指变得异乎寻常的长，如同干枯的鸟爪，指尖却闪烁着金属的寒光，看上去能轻易撕碎岩石——或者人体。

这就是“守钟人”？一个被时间本身诅咒、变成了人形钟表零件的可怜囚徒？笔记本上说它亦是可怜的囚徒，但这副尊容实在让人很难同情起来，更多的是毛骨悚然！

“……虫子……又是虫子……”守钟人空洞的眼窝“望”向何岳的方向，虽然它没有眼睛，但何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锁定了。它那齿轮堵塞的嘴巴开合着，发出令人极度不适的摩擦声和话语，“……想动钟……想偷时间……撕碎……必须撕碎……”

它猛地加速，以一种与其枯槁身躯不符的、诡异迅猛的速度，朝着何岳扑来！那双金属利爪直掏何岳的心脏！

“我操！谁要动你的破钟了！我就是个路过的！”何岳魂飞魄散，怪叫一声，求生本能让他猛地向旁边一扑！

嗤啦！

金属利爪擦着他的后背划过，将他本就破烂的衣服撕开一个大口子，在后背上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巨大的力量更是带得他整个人摔倒在地，滚了好几圈，怀里的笔记本也脱手飞了出去，掉在几步远的地上。

“呃！”何岳痛得龇牙咧嘴，感觉后背湿漉漉的，肯定见血了。

守钟人一击不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如同老旧发条断裂般的嘶鸣，再次调转方向，扑向何岳！它的动作僵硬而迅捷，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偏执疯狂。

何岳连滚带爬地躲避，狼狈不堪。这个岩洞空间太小，根本没什么周旋的余地！而且这守钟人力大无穷，速度又快，被抓住绝对死路一条！

怎么办？硬拼肯定打不过！讲道理？跟一个看起来理智已经完全被齿轮取代的怪物讲道理？

规则！笔记本上提到过它！有没有什么弱点？

“……憎恶一切试图修正时间的行为……”何岳一边拼命躲闪，一边疯狂回忆笔记本上的内容，“……但它亦是可怜的囚徒……”

囚徒？它是被谁囚禁在这里的？是“祂”吗？它守护这座钟，是自愿还是被迫？

守钟人的金属利爪再次呼啸着抓来，这次目标是他的头颅！

何岳一个懒驴打滚堪堪躲过，利爪抓在岩壁上，竟然溅起一串火星，留下几道深深刻痕！

“妈的！拼了！”何岳被逼到了绝境，眼看下一次攻击就很难躲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既然它憎恶修正时间的行为，而自己手背上的数字变化（从7到6）似乎就是一种“时间流逝”的体现？那如果……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就在守钟人再次扑来的瞬间，何岳没有像之前一样向后躲闪，而是猛地向前一冲，几乎是主动迎向了守钟人！

同时，他将自己那只印着【6】的手背，狠狠地、主动地、亮到了守钟人那空洞的眼窝前！

“看清楚了！时间已经在动了！不是我干的！是它自己变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试图将守钟人的愤怒转移到手背的印记或者说背后的“祂”身上！

这完全是一场豪赌！赌守钟人的逻辑是基于“时间变化”本身，而不是具体是谁造成的！赌它会不会对手背这个“时间刻度”产生反应！

奇迹发生了。

守钟人那迅猛扑击的动作，在何岳亮出手背的瞬间，猛地一滞！

它那空洞的眼窝“凝视”着何岳手背上那个暗红色的【6】，堵塞嘴巴的齿轮发出了更加剧烈、更加刺耳的“咔哒咔哒”声，仿佛内部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它整个干枯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一连串混乱、痛苦的呜咽和嘶鸣：

“……刻度……变了……‘祂’的意志……”

“……不……不对……时间错了……”

“……守护……必须守护……但不能……”

“……痛苦……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