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帝王心意,空悬后位(2/2)
“……权衡利弊……得先……查清……再让礼部准备……盛大的……不能让任何人轻视……”
她听到了“权衡利弊”,这是最清晰的。紧接着是破碎的“得先……查清……”,听起来像是要先查清某些事情(她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可能是查清她的价值、她的背景是否完全可靠?)。然后是“再让礼部准备……盛大的……”,这可以理解为准备盛大的典礼,但在“权衡利弊”和“查清”之后,这个“盛大的”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政治表演或补偿。最后是“不能让任何人轻视”,这更坐实了她关于“颜面”和“补偿”的猜想。
她拼凑着听到的碎片:“权衡利弊……查清……准备盛大的……”什么?是查清她的价值?准备盛大的……是利用她做更大的文章?还是别的?
她唯独错过了最核心的“为叶家平反”、“还她清白家世”的爱意,也错过了那句深沉的“她值得最完整的尊荣”。她听到的,是冰冷的算计和功利的筹备。这恰恰印证了她走出金銮殿时那些悲观的猜测。
最关键的是,她没能听清关于“为父平反”、“还她清白家世”的核心意图,也没能捕捉到那深沉如海的爱意与珍视。她只清晰地听到了开头那句冷静的“权衡利弊”,和后面模糊不清的“准备盛大”、“不能让人轻视”。
“权衡利弊”四个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原来,在朝堂上那番话,并非全然是场面话。在他心里,立她为后,确实需要“权衡利弊”。那么,他要权衡的是什么?是她的出身可能带来的非议?是她如今功劳太大、权力渐长可能带来的威胁?还是与其他世家、藩王之间的政治平衡?
至于“准备盛大的”、“不能让人轻视”,在她此刻有些失落的心境下,更像是帝王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彰显恩宠而必须做的表面功夫。
一种混合着失望、了然和淡淡自嘲的情绪涌了上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了他心里,至少是特别的。现在看来,或许她依然是特别的“棋子”,只是这枚棋子如今功劳太大、用处太多,需要更精心的“安置”和“展示”罢了。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酸涩压回心底。也罢,本就是一场始于交易的合作,能走到今天,已属幸运,不该奢求太多。
叶悠悠站在门外,阳光透过廊檐,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原本平静的心湖,被这模糊不清、带着算计意味的心声片段,搅起了涟漪。
御书房内的低语似乎结束了。福顺轻轻推开门,躬身道:“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叶悠悠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脸上恢复了惯常的温婉平静,迈步走了进去。
御书房内,萧绝已经坐回了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本奏折,见她进来,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
他看到她脸上无懈可击的温婉,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丝极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疏离和倦意。他的心微微一沉。刚才他和暗卫的对话,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还是因为朝堂上的“容后再议”不高兴了?他想解释,想安抚,但翻案之事正在紧要关头,绝不能泄露。
“陛下。”叶悠悠依礼福身。
“平身。”萧绝的声音听不出异常,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吧。方才朝堂上的事,你怎么看?”
他问得直接,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似乎想听她的真实想法,也想……确认她是否听到了什么。
叶悠悠坐下,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语气平静无波:“朝臣们也是为国本考虑,陛下自有圣断。立后乃国之大典,慎重些是应当的。”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完全是标准的妃嫔应对。可萧绝却微微蹙起了眉。他听不到她此刻清晰的心声了?不对,不是听不到,而是她的内心似乎刻意放空了,或者被一层淡淡的失落和自我保护笼罩着,使得传递过来的情绪信号模糊而低沉。
他听到的不再是那些活泼的吐槽或清晰的思绪,而是一种近乎屏蔽的沉寂,间或流淌过一丝淡淡的、如同秋日薄雾般的凉意。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内心活泼、满是吐槽和奇思妙想的叶悠悠。
“悠悠,”他放软了声音,唤了她的名字,“朕……”
他想说什么?解释自己暂时不立后的真正原因?告诉她自己在秘密为她父亲翻案,在筹备最盛大的典礼?可是,翻案之事正在关键时刻,牵扯甚广,透露风声恐生变数;筹备典礼更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现在说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再等等,等一切都准备好了,给她一个完完整整的惊喜和尊荣。她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受刺激,也不能为这些事烦心。】萧绝这样说服自己。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将事情安排到完美再呈现,他认为这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帝王的多疑和谋划已久的布局,让他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不能冒这个险。他想,等一切都办妥了,再给她一个圆满的交代,她一定会明白他的苦心。
于是,他改口道:“你如今身怀六甲,又刚刚经历宫变劳碌,立后诸事繁杂,朕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且再等等,待你生产之后,身子将养好了,我们再议,可好?”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满是关怀。
叶悠悠抬起眼,看向他。他的眼神很真诚,带着关切。若是以前,她或许就信了。可方才那隐约听到的“权衡利弊”,还有此刻他明显有所保留的态度,让她心中那根刺,扎得更深了些。
【又是“等等”。】她心中掠过一丝凉意,【或许对他来说,一切都需要在恰当的时机,进行最有利的交换。我的感受,我的期待,或许也是需要被‘权衡’的一部分。】她忽然觉得很累,不想再去猜测,也不想去争辩。
她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顺从道:“陛下思虑周全,臣妾明白了。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她的声音温柔依旧,笑容无懈可击。可萧绝却分明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她的心,好像离他远了一点。
这种认知,让萧绝心中莫名烦躁。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想握住她的手。
叶悠悠却似不经意地侧了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柔声道:“陛下政务繁忙,臣妾就不打扰了。近日总觉得有些乏,想先回宫歇息。”
萧绝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头那股烦躁更甚,却又无从发作。最终,他只是沉声道:“嗯,回去好生歇着,让太医按时请脉。”
“谢陛下关怀,臣妾告退。”
叶悠悠行礼,退出御书房。转身的刹那,脸上强撑的笑容彻底淡去,只剩下眼底一抹淡淡的疲惫和困惑。
走出御书房,春日的风带着暖意吹来,她却觉得指尖有些凉。她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有一个新生命在孕育,是她在这个世界最深的羁绊。【宝宝,看来娘亲想得太简单了。不过没关系,娘亲有你们,有医塾,有田地,有自己能做的事。皇后之位……随缘吧。】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锦瑟宫。有些东西,求不来,便不强求。她开始下意识地将情感依赖,更多地向内收拢,转移到事业和孩子身上。这是一种清醒的自我保护。
萧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袖中的手缓缓握紧。他知道她可能误会了,可能不高兴了。但他想着,再忍一忍,再等一等。等他为她扫清一切障碍,铺好最华贵的路,她就会明白,他所有的“权衡”与“慎重”,都是为了给她最好、最稳固的一切。
他转身回到书案后,提笔写下一道密旨,催促暗卫加快叶家翻案的进度,又召来内务府总管,再次秘密叮嘱封后典礼筹备的细节。他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一切,却不知道,他精心筹备的“惊喜”,因为阴差阳错的“信息错位”,正在他最爱的人心中,累积成越来越深的隔阂与失望。他以为的“保护”和“完美呈现”,恰恰成了疏远的开始。
然而,他并不知道,叶悠悠只听到了前半段冰冷的“权衡”,却错过了后半段滚烫的“珍爱”。
信任的基石,有时就因为这样阴差阳错的信息错位,而悄然产生了第一道裂痕。
空悬的后位,此刻不再仅仅是政治权衡的焦点,更成了两人情感天平上一颗微妙的、令人不安的砝码。
他不知道,有些误会,若不及时解开,便会像雪球般越滚越大。而叶悠悠心中那颗名为“失望”的种子,已经悄然埋下,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锦瑟宫中,叶悠悠召来青黛,平静地吩咐:“去把文华阁最近关于各地春耕的奏报摘要找出来给我看看。还有,医塾扩建的图纸和预算,也拿来我再核对一下。”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抽芽的绿柳,眼神沉静而坚定。爱情或许有不确定,但脚下的路,自己走出来的,才最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