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暗室微光(1/2)

沈砚卿的身体像一台超负荷运转后突然停摆的精密仪器。医生强制他卧床,配合静脉滴注营养神经的药物,并安排了每日的认知放松训练和物理治疗。最初的两天,他甚至很难长时间集中精神阅读,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像潮汐一样定时袭来。

楚清辞将他的工作手机和加密电脑都锁进了保险柜,钥匙自己保管。她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经过过滤的桥梁。韩婧、徐林、赵凯和苏墨澈的汇报,都由她先听取、梳理,然后择要、用最平缓的方式转述给他。

她把自己的活动区域也搬到了他的病房。在他睡着或治疗时,她就在旁边的书桌上处理信息,整理母亲笔记本的电子版,对照着徐林陆续传回的审讯记录和证据扫描件,绘制越来越清晰的关系图谱和时间线。累了,就起身走到床边,替他掖好被角,或者静静地看一会儿他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

沈砚卿起初很不适应这种“被架空”的状态。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站在风暴中心。身体的无力感和信息的滞后让他焦虑,这种焦虑反过来又干扰了他的恢复。

“砚卿,”一次他因头痛烦躁地推开护士递来的药时,楚清辞握住了他的手,声音轻柔却有力,“你看窗外那棵杉树。”

沈砚卿下意识地看过去。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杉树挺拔的树干和层层叠叠的枝叶上跳跃,宁静而充满生命力。

“它长得这么高,不是因为每时每刻都在拼命往上冲。”楚清辞缓缓说,“它也需要扎根,需要吸收养分,需要在夜晚安静地呼吸,甚至需要偶尔承受风雨的摇晃,把根扎得更深。你现在就是在‘扎根’,在吸收‘养分’。只有把身体这个根基养好了,我们才能一起,长得更高,看得更远,去迎接更大的风浪。”

她不是用命令或道理说服他,而是用了一个他能够理解的、关于力量和耐力的比喻。沈砚卿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期许,心中的焦躁奇异地平复下来。他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顺从地接过药片和水杯。

从那天起,他开始真正配合治疗。他会按时吃药,认真完成医生要求的简单认知训练(比如拼图、舒缓的听觉刺激),甚至在楚清辞的“监督”下,尝试放下一切思绪,只是单纯地听一会儿她挑选的宁静音乐。

他们的交流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沈砚卿口述,楚清辞记录,将他碎片化的思考、对局势的判断、对后续步骤的构想一一整理成条理清晰的备忘录。这个过程缓慢,却让他得以在一种低耗能的状态下继续保持思维的活跃,也让她更深入地理解他的战略思维和布局习惯。

夜晚,当药物带来的困意和持续的治疗让他疲惫入睡后,楚清辞才会打开保险柜,处理那些需要即时反馈的机密信息。她与韩婧建立了高效的工作默契,与苏墨澈讨论法律层面证据链的构建,审阅徐林和赵凯发来的报告。她的决策果断而清晰,只在遇到重大方向选择时,才会在第二天用最简练的方式征求沈砚卿的最终意见。

沈砚卿在身体稍微好转、思维更清晰时,看着她整理的井井有条的摘要、绘制的关系图、以及她与各方沟通的记录,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骄傲。他的清辞,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坚韧、聪慧,也更有担当。她不仅是他情感的归宿,更是他事业和战斗中可以完全信赖的、能力卓越的伙伴。

这种认知,让他心中那份爱意,增添了更深沉的尊重与倚赖。

在沈砚卿休养的第五天,几方面的进展陆续汇总而来。

首先是周慕辰的审讯。在确凿的抓捕现场证据(意图威胁、非法持有枪支)和苏墨澈提前介入的法律压力下,周慕辰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他交代了许多关键信息:

· 他承认自己是周世宏的“白手套”,长期负责为父亲处理灰色资金、联络顾寒山、并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包括当年对楚怀远公司的商业狙击,以及近期试图绑架陆清雅(作为备用“样本”和诱饵)。

· 他证实,“a项目”的原始完整数据载体,确实在当年实验室火灾中被顾寒山趁乱窃取,但一部分核心的“共振参数”和“神经映射基础图谱”因存储介质特殊(一种老式光敏晶体片),在后续尝试读取时损坏严重,一直无法完全复原。这也是周世宏父子对“雾隐岛可能存在备份”消息如此紧张的原因。

· 他交代了父亲周世宏近年的“终极目标”:并非简单的商业应用,而是希望通过对“心钥”特质的深入研究,结合现代神经科学和心理学,开发出一种能够“定向影响甚至引导特定人群认知倾向”的技术体系,并将其包装成“高端决策辅助”或“战略情报分析工具”,寻求与某些特殊背景的势力合作,换取巨大的政治影响力和利益。顾寒山是主要研究员,而楚清辞是“最理想的天然参照系和潜力来源”。

· 关于“鼹鼠”,周慕辰表示不知具体身份,但他提到父亲曾很得意地说过,“沈家也好,楚家丫头身边也好,不是铁板一块。有人需要钱,有人心怀怨恨,都是可以利用的缝隙”。他透露,父亲近期频繁使用一个一次性的加密通信应用与某个内线联系,指令直接下达,不留痕迹。

其次是吴师傅的工具包。技术组在严密的防护下打开了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面除了几件老工具,果然藏着一个用油布和防水塑料袋层层包裹的硬壳笔记本,以及几张卷起来的、已经发脆的设计蓝图。

笔记本是吴师傅私人的工作日志,详细记录了当年为“北斗”小组(联系人顾寒山)定制、改装每一台设备的具体参数、调试过程、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案。其中,明确记录了顾寒山在项目后期,多次要求“违背原设计安全冗余”、“提升输出至临界值以上”、“叠加非设计波形”,吴师傅曾以“可能对使用者造成不可逆神经损伤”为由拒绝,但顾寒山以“加钱”和“这是经过批准的实验需求”为由坚持,最终吴师傅妥协,但偷偷记录了原始安全参数和修改后的危险参数作为自保。这部分记录,与楚云澜笔记中提到的“激进实验提案”和担忧完全吻合,是证明顾寒山早有实施危险实验意图的直接物证。

那几张设计蓝图,正是顾寒山后期私下找吴师傅设计的“共振增强模块”最终版图纸。图纸上除了吴师傅的签名,还有一个模糊的、用特殊墨水签下的缩写审核标记——“z.s.h”。经初步鉴定,与周世宏早年一份学术手稿上的签名缩写高度相似!

这意味着,周世宏不仅知情,而且很可能亲自审核批准了这些危险设备的设计!这是将他与顾寒山的具体犯罪行为直接挂钩的强有力证据。

最后是韩婧那边的进展。通过沈家的特殊渠道,已经与海外那两位前“北斗”成员(王教授和孙博士)取得了初步联系。对方对楚风远和楚云澜的遭遇表示痛心,对顾寒山的行为表示不齿。他们愿意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提供书面证词,证明当年周世宏曾以“学术赞助人”身份,多次私下接触顾寒山,并向其暗示“不必受楚风远保守理念束缚”、“应大胆探索实际应用前景”,甚至在小组内部制造分歧。他们还保留着部分当年周世宏与顾寒山非正式通信的复印件(内容隐晦但指向性明确),愿意提供。

三条线索,如同三股坚固的绳索,正在编织成一张足以将周世宏拖入法网的证据之网。

楚清辞将所有这些进展,用最平实清晰的语言,向半靠在床头的沈砚卿汇报。阳光洒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猎手看到猎物终于落入陷阱边缘的锐利光芒。

“干得漂亮。”他听完,缓缓吐出四个字,目光落在楚清辞脸上,充满了赞许和更深沉的东西,“清辞,没有你,这些事不可能推进得这么快,这么稳。”

楚清辞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现在证据链已经相当完整,苏律师说,结合口供、物证、书证和即将获得的海外证词,已经足够对周世宏提起多项指控,包括商业欺诈、教唆犯罪、非法研究甚至危害公共安全。关键是……”

“关键是,如何防止他狗急跳墙,以及在将他绳之以法之前,确保我们的人绝对安全。”沈砚卿接上了她的话,眼神沉静,“周慕辰被捕,关键证据被我们拿到,周世宏现在一定像困兽一样。他最后的底牌,可能只剩下那个隐藏的‘鼹鼠’,以及他几十年经营的人脉和影响力,做垂死挣扎。”

仿佛是为了印证沈砚卿的判断,当天傍晚,韩婧面色凝重地带来了一个紧急消息。

“沈总,楚小姐,我们监控到周世宏的夫人李婉茹,在今天下午以‘探望老友遗孤’的名义,试图进入楚家老宅所在的高档社区,被我们安排的人以‘房屋正在检修’为由婉拒。但她离开时,与社区外一名保洁人员有短暂接触,塞了什么东西。我们控制住那名保洁,发现是一张没有署名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串数字,像是某种密码或账户信息。”

“李婉茹?”楚清辞心中一动,想起之前的猜测。

“我们调查了李婉茹的过往,”韩婧继续道,“证实她三十年前确实在市图书馆古籍部工作过,并且作为‘李助理’,协助过楚风远老先生查阅那批王国维文书。她与周世宏结婚,是在那之后两年。而她在图书馆工作期间,与当时还只是文化部门一个小干部的周世宏,就已经通过周世宏的叔叔(当时图书馆分管领导)介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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