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日照来时的路(1/2)
风吹过旷野,带着泥土和青草被翻起后的腥气。
赵得名蹲在正在搭建的工棚木架旁,手里攥着一把铁钉,却没有立刻敲下去。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越过忙碌的人群,望向北边看不见的远方。
辽东……广宁……
记忆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
七年前的那个冬天,雪是红的。建虏的骑兵像黑色的潮水漫过山岗,唿哨声、哭喊声、刀砍进骨头里的闷响……师傅把他推进地窖,自己抡起铁锤吼叫着冲出去,再也没回来。
他抱着两岁的狗儿,拖带着怀孕的妻子从地窖另一头爬出,在尸山血海里跌跌撞撞,逃进深山。妻子在逃亡的路上早产,孩子没活过三天。
她自己也垮了,高烧,说胡话,紧紧攥着一块从家里带出来的、给未出世孩子打的长命锁胚子。
一路乞讨,一路躲藏。过山海关时,守军盘查流民,看他膀大腰圆有手艺,本欲强征入营械所,是妻子挣扎着跪下磕头,额头磕出血,才换得他们“滚去内地,莫死在这里碍眼”的呵斥。
一路南下,忍饥挨饿……他们到了彰德府,以为能喘口气。何老六和钱老根就是那时认识的,同是天涯沦落人。
可彰德府也不太平,旱灾接着蝗灾,地主老爷的租子一粒不能少。
何老六给人砌墙,摔断了腿,主家丢了几文钱就赶人。钱老根做的家具精巧,却被当地行会排挤,接不到活。
自己的铁匠铺?哪来的本钱置办炉灶铁砧?只能偶尔帮人修补修补农具,换口吃的。
直到听说大名府卢知府仁义,招人垦荒,工钱现结,还管饭。一行人像抓住救命稻草,拖着最后的力气走过来。
路上,妻子又病了一场,是九岁的儿子狗儿把要来的半块饼子硬塞进她嘴里。
“爹,咱们到了吗?以后……以后真的能有屋子住,天天吃饼吗?”
狗儿仰着小脸问,眼睛亮得让人心酸。
“有的,会有的.。”
他只能这么说,心里却空空荡荡。希望这东西,他早就戒了。这世道,能活一天算一天。
可现在……他攥紧铁钉,粗糙的尖端刺痛掌心。
这个卢东家,看起来不太一样。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他这辈子没见过。那言出必行的样子,不像那些只会催租子的地主老财。
还有那个群大人,让他协助管纪律……是试探?还是真的?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妻子需要个不漏雨的地方躺着,狗儿需要吃饱。哪怕这希望是火坑上的薄冰,他也得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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