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层裂痕(1/2)
他扣住她手腕时,力道很大,指节硌得她骨头生疼。
钟夏夏手里茶盏一晃,滚烫茶水泼出来,烫红两人手背。她没喊疼,只抬眼看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洛景修眼底那片冰,不知何时裂开了缝。底下涌出来的东西,像熔岩,滚烫,汹涌,几乎要烧穿他瞳孔。
他盯着她,像盯着一个陌生人——不,更像盯着某种无法理解的怪物。
“为什么?”
两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嘶哑得不像他的声音。
钟夏夏试图抽手,可他攥得更紧。茶盏终于掉在地上,碎裂声清脆刺耳,瓷片溅了一地。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守夜丫鬟听见动静想进来。
“退下。”洛景修头也不回。
脚步声犹豫着退远。屋里重归死寂,只剩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彼此压抑的呼吸。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投出两道人影,交叠,扭曲,像两只对峙的兽。
“为什么赌上一切?”洛景修又问,声音压得更低,“为什么要闯金銮殿?为什么要搅进这滩浑水?你明明可以……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钟夏夏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向来冷硬、疏离的眼睛,此刻烧着火,也结着冰。
火是愤怒,冰是不解。他不懂她,就像她从来不懂他。
“世子以为,”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该怎么选?”洛景修没答。
“看着你被构陷,看着你下狱,看着你死?”钟夏夏扯了扯嘴角,“然后呢?我当个寡妇,守着这座空荡荡的王府,等着下一任世子进来,把我扫地出门?”
话说得像交易,赤裸,冰冷。可洛景修听出了别的东西——藏在字缝里的,微弱却尖锐的东西。
“所以是为了你自己?”他问,眼神更冷。
“不然呢?”钟夏夏笑了,“难道还能是为了你?”
话像刀子,直直捅过去。她看见他眼底那簇火,瞬间暗了暗,像被泼了盆冷水。可下一秒,又烧得更旺。
“钟夏夏,”他松开她手腕,掌心还残留她皮肤温度,“你骗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钟夏夏揉着手腕,那里已经泛起一圈红痕。
“我骗你什么了?”
“你闯金殿时,眼神不是这样的。”洛景修盯着她,“你挡在我面前时,背脊不是这样的。还有——”他顿了顿,“你抓住我手,说‘我信你’时……声音也不是这样的。”他说得缓慢,字字清晰。
想把那些画面一帧帧剖开,摊在月光下,逼她看清。钟夏夏心脏猛地一缩。
原来他看见了。看见了她那些来不及掩饰的瞬间——愤怒,决绝,还有那一闪而过的……恐惧。
怕他死。这个认知忽然撞进脑海,她自己都愣了愣。
怕他死?为什么怕?他不是她的谁,他们只是名义夫妻,三年陌路。
可那一刻,她确实怕了。怕那支箭射穿他喉咙,怕那些伪证钉死他罪名,怕这偌大王府,真的变成一座冰窟。
“洛景修,”她听见自己声音发涩,“有些事,没必要问那么清楚。”
“我要问。”他上前一步,距离拉得更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睫毛颤动,“你明明可以袖手旁观。甚至……可以落井下石。等我死了,你拿着和离书,带着嫁妆,还能回钟家——”
“回钟家?”钟夏夏打断他,笑声短促,尖锐,“世子是觉得,我那个卖女求荣的父亲,会收留一个丧夫的女儿?”
洛景修语塞。是啊,钟家。那个三年前把她当货物送进来的家族,怎么会要一个“没用”了的女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这盆水还脏了。
“所以你是为了自保。”他最终说。
“对。”钟夏夏点头,“为了自保,为了活命,为了……不被当成弃子扔掉。这个答案,世子满意了吗?”
话说得像赌气,可眼底那片水光,出卖了她。洛景修看见了。
他胸腔里那股怒火,忽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像愧疚,像懊恼,又像……心疼。
他竟然会心疼她。这个认知让他更烦躁。
“钟夏夏,”他声音低下来,“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问题很突兀,可钟夏夏听懂了。
他在问她,那个沉默了三年的世子妃,和今天金殿上锋芒毕露的女人,哪个才是真的她。
“重要吗?”她反问。
“重要。”洛景修说,“我得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敌是友。”
话说得很直白,像在谈判。钟夏夏笑了,这次笑意真了点。
“世子现在才问这个,不觉得晚了吗?”她说,“我都替你挡了一箭了,你还分不清敌友?”
“那一箭,”洛景修眼神暗了暗,“也可能……是苦肉计。”
空气瞬间凝固。钟夏夏脸上的笑,一点点褪去。她看着他,眼神从讥讽,变成冰冷,最后化作一片死寂。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至今不信她。不信她豁出命去救他,不信她赌上一切护他。
在他眼里,她做的一切,都可能是算计,是图谋,是……苦肉计。
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捅了一刀。不疼,只是冷。冷得她指尖发麻,冷得她浑身发抖。
“好。”她听见自己说,“好一个苦肉计。”
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月光重新落下来,隔开两人,像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既然世子这么想,那我也无话可说。”她转身,往门口走,“明日我会递和离书,从此——”
手腕再次被抓住。这次力道轻了很多,甚至有些……颤抖。
“别走。”洛景修说,声音嘶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钟夏夏没回头。“那世子是什么意思?”她问,“一边怀疑我,一边又拉着我——您到底想怎么样?”
她甩开他的手,这次成功了。手腕上那圈红痕还在,像烙印,烫得她心口发慌。
洛景修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那里还残留她皮肤的温度,一点点消散,像握不住的沙。
“我只是……”他喉咙发干,“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抬头,看着她的背影,“钟夏夏,我们成婚三年,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一百句。你讨厌我,我知道。我冷着你,你也知道。这样的关系……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问题又绕回来。可这次,钟夏夏听出了别的东西——不是质问,是困惑。
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岔路口,不知道该往哪走。
她忽然觉得累。累得像跑了百里长路,停下来才发觉四肢百骸都在疼。
“洛景修,”她背对着他,声音很轻,“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想救你。”
顿了顿,她补充。“没有原因,没有图谋,只是……想这么做。”
说完,她推门出去。夜风灌进来,吹得烛火疯狂跳动。
洛景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看着月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孤零零的影子。
那句“只是想这么做”,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没有原因,没有图谋。只是……想这么做。可能吗?
在这个人人算计、步步为营的世道里,还有人会凭着“想这么做”就去拼命吗?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金殿上那些画面。
她踹开门闯进来时,脸上那股决绝。她挡在他面前时,背脊绷得笔直。
还有最后,她抓住他手,说“我信你”时,眼底那片水光。
那些瞬间,真实得做不了假。可他就是不敢信。
不敢信这世上,真有人会无条件站在他这边。不敢信这个他冷落了三年的女人,会豁出命去救他。
更不敢信……自己配得上这份信任。
窗外传来更声。梆子敲了三响,子时了。夜深得像泼了墨,只有月光那点清辉,勉强照亮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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