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殿惊雷(2/2)
他眼神很亮,像燃着两簇火,可底下那片冰,确确实实化了。
“因为,”她听见自己说,“你是我夫君。”
话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洛景修心上。夫君。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陌生得让他心慌。三年来,他们从未以夫妻相称。她是“世子妃”,他是“世子”。像两个摆在架子上的摆件,漂亮,却毫无生气。
可现在,她说“夫君”。
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也像在……划清某种界限。
“钟夏夏……”他喉咙发干。
“别说了。”钟夏夏打断他,转身往宫外走,“先回府。你肩上伤需要处理。”
她脚步很快,像在逃离什么。洛景修看着她的背影,绯红宫装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那么瘦小,可刚才在金殿上,却像堵墙,挡在他前面。
原来这三年,他从未真正认识过她。马车等在宫门外。
钟夏夏先上车,洛景修跟着钻进去。车厢狭窄,两人相对而坐,膝盖几乎相碰。
空气里有药味,还有彼此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谁也没说话。只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轱辘声,还有外面街市的喧嚣。
长安街还是一派太平景象,商贩叫卖,车马穿梭,没人知道刚才金殿上那场厮杀。
钟夏夏靠着车壁,闭上眼。脑海里还在回放刚才的画面——皇帝那双审视的眼睛,李尚书惨白的脸,还有满朝文武各怀鬼胎的眼神。
她赢了这一局。可赢得凶险。
那些证据,是她用三年时间,砸下无数银钱,才一点点挖出来的。每一张纸,每一行字,都沾着血和汗。
原本只是自保的筹码,今天却成了搏命的赌注。好在,赌赢了。
可接下来呢?李尚书虽然倒了,可幕后那个人还没露面。能驱使兵部尚书当棋子的人,地位绝不会低。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钟夏夏。”她睁开眼。
洛景修坐在对面,正看着她。眼神很复杂,像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只化成一句。
“那些证据……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三年前。”钟夏夏说,“从嫁进王府那天起。”
洛景修瞳孔微缩。三年前……那时他们刚成婚,她还是个沉默寡言的新妇。
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在暗中布局,像蜘蛛织网,等着猎物撞上来。
“你……”他喉咙发干,“早就知道有人要害我?”
“不知道。”钟夏夏摇头,“但我知道,这京城是口深井。掉进去的人,总得抓点什么,才不至于淹死。”
她顿了顿,补充。“那些证据,就是我抓的稻草。”
话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洛景修心上。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瘦小,苍白,可眼神像淬了火的钢。
原来这三年,她过得这么艰难。原来那些沉默,不是认命,是蛰伏。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钟夏夏愣住。
“为什么道歉?”
“为这三年……”洛景修声音发涩,“为我……冷落你。”
话说得很艰难,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可他说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钟夏夏心脏猛地一缩。
她没想过会听到这句话。三年来,她早已习惯他的漠视,习惯这座王府的冰冷。
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和一个陌生人绑在一起,在深宅大院里熬到死。
可现在,他说对不起。像冰层裂开第一道缝,底下涌出来的东西,滚烫得让她心慌。
“没必要。”她最终说,声音很轻,“我们本就是交易婚姻。你冷着我,我防着你——很公平。”
话说得像在划清界限,可洛景修听出了别的东西。
她在告诉他——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愧疚。她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
像株长在石缝里的草,顽强,也孤独。
“钟夏夏。”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很认真。
“嗯?”
“从今天起,”他说,“我们重新开始。”钟夏夏抬眼看他。
阳光从车窗漏进来,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下颌锋利线条。
他眼神很亮,像燃着两簇火,可底下那片冰,确确实实化了。
“怎么开始?”她问。
“不知道。”洛景修很诚实,“但至少……试着信任对方。”
信任。这个词太奢侈,也太危险。在这吃人的皇城里,信任往往意味着背叛,意味着死得更惨。
可钟夏夏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真诚,有愧疚,还有一丝……她不敢确认的温柔。
“好。”她听见自己说,“试试。”
话音落下,空气忽然松弛下来。像绷紧的弦终于松开,发出嗡嗡轻响。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视线。
像两个摸索着过河的人,试探着,靠近着。
马车驶进王府时,日头已经偏西。庭院里洒满金色余晖,像铺了层碎金。两人下车,并肩往里走。
丫鬟仆从候在廊下,看见他们,眼神都有些怪异——惊讶,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钟夏夏没管。
她径直走回自己院落,洛景修跟在她身后。像两个刚打完仗的士兵,疲惫,却也……有了某种默契。
“好好休息。”她在院门前停下,“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洛景修点头。
“你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视线。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尴尬,像两个刚学会相处的人,笨拙,却也……新鲜。
钟夏夏推门进屋,关上门。
她靠在门板上,听见他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屋里很静,只有她自己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
她抬手,按住心口。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滋长,微弱,却顽强。像石缝里钻出的新芽,顶开冻土,迎接第一缕春光。
窗外传来鸟鸣,清脆,鲜活。漫长一天终于结束。而她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