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密室血账(1/2)

钟夏夏宿醉醒来时,头像被重锤砸过。

她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卧房床上,被子盖得严实。窗外天光大亮,鸟鸣清脆,显然已是晌午。

床边空无一人。洛景修不在,昨晚握着她那只手也不在。

只有枕边放着一碗醒酒汤,还冒着热气。碗下压着张字条:

“喝掉,等我回来。”字迹刚劲,是他写的。

钟夏夏端起碗,一口喝完。汤很苦,加了黄连,苦得她眉头紧皱。但喝下去后,头痛确实缓解些。

她下床梳洗,换好衣服,走到院子里。

阳光刺眼,她抬手遮了遮。院子里那棵枯树下,多了个土堆,上面插着三炷香。香已燃尽,只剩灰烬。

“娘子醒了。”护卫从门口进来,“洛将军吩咐,让您别碰那土堆。”

“那是什么。”钟夏夏问。

“昨天土地庙那三人的……衣冠冢。”护卫压低声音,“洛将军说,虽是仇人,但人死债消,烧炷香,免做孤魂野鬼。”

钟夏夏盯着土堆。衣冠冢?那三具尸体呢?

“尸体处理了。”护卫看出她疑惑,“扔乱葬岗了。李侍郎不敢认领,只能吃哑巴亏。”钟夏夏没说话。

只是盯着那三炷香燃尽的灰,在风里打着旋儿。洛景修这是……替她积阴德?正想着,门外传来马蹄声。

洛景修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个食盒。看见她站在院子里,他眉头微皱。

“怎么不穿外衣。”“不冷。”钟夏夏转身回屋,“你去哪了。”

“买早饭。”洛景修跟进屋,把食盒放在桌上,“不,是午饭。”

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两屉小笼包,两碗豆浆,还有几样小菜。香气四溢,钟夏夏这才觉出饿。

两人坐下吃饭。

沉默,只有碗筷碰撞声。钟夏夏小口吃着包子,余光瞥见洛景修脖子上有道新伤。

“又打架了?”她问。

“没。”洛景修咽下包子,“查点东西,遇到点麻烦。”

“什么麻烦。”洛景修放下筷子,看着她。

“昨晚你喝醉后,说了很多。”他声音平静,“说你有个密室,里面记着所有仇人名字。”钟夏夏动作顿住。

筷子夹着的包子掉回碟子,汤汁溅出来。她盯着洛景修,眼神瞬间冰冷。

“你套我话?”

“没套。”洛景修坦然,“你自己说的。哭着说‘他们都死了,名字还在墙上’。”钟夏夏手指收紧。

她确实喝断片了,完全不记得说过什么。但密室……那是她最后的秘密,连最亲近的丫鬟都不知道。

“带我去看看。”洛景修说。

“不行。”钟夏夏起身,“那是我的事,你别管。”

“已经管了。”洛景修握住她手腕,“从昨晚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力道很重,眼神更重。像两座山,压得钟夏夏喘不过气。她挣扎,他握得更紧。“松手!”

“带我去。”洛景修重复,“或者我自己找。这院子不大,我总能找到。”钟夏夏瞪着他。

两人僵持,空气凝滞。窗外传来卖货郎吆喝,衬得屋内越发死寂。良久,钟夏夏扯出个笑。

“好。”她说,“我带你去。”

她抽回手,走到卧房梳妆台前。推开镜子,露出后面墙壁。

手指在砖缝摸索,找到第三块砖,用力一按。砖块陷进去。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黑漆漆入口。一股陈年霉味涌出来,混着血腥和纸墨气息。洛景修走到门口,往里看。

台阶向下,深不见底。“什么时候挖的。”他问。

“出狱后。”钟夏夏点燃墙上油灯,率先走下去,“用了一年时间,每天晚上挖一点。”台阶很陡,石壁潮湿。

油灯昏黄,勉强照亮脚下。钟夏夏走得很稳,显然常来。

洛景修跟在她身后,能看见她背影像绷紧的弦。走了约莫二十级台阶,到底。

密室不大,约莫三丈见方。四面墙壁没有窗,只有头顶有个通风口,透进微弱天光。

但墙壁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用血写的。

深褐色,浅褐色,暗红色……不同颜色,不同笔迹,显然是分多次写上去的。每个名字后面,还标注日期,死因。

张大山,刑部狱卒,溺毙。王老五,户部小吏,暴病。

赵四,黑市牙人,失足坠楼。洛景修一个一个看过去。

越看,心越沉。这面墙记载的,不光是钟夏夏的仇恨,更是这三年京城地下世界的生死簿。有些名字他听过,有些没有。

但每一个,都曾伤害过她。“这是谁的字迹。”他指着墙问。

“我的。”钟夏夏走到墙边,指尖抚过那些名字,“每次报仇后,我就来这儿,用他们的血写下名字。”她顿了顿。

“有些血干了,写不上去。我就加自己的血。”洛景修心脏骤缩。

他抓住她手腕,掀开衣袖。左手腕上,果然有数道浅白色疤痕。新旧交错,有些已经愈合,有些还泛红。

“你疯了!”他声音发颤。

“疯?”钟夏夏笑了,“也许吧。但这面墙提醒我,不能忘,一个都不能忘。”她抽回手,走到墙角。

那里堆着十几个牌位,都是空白的,没有字。牌位前放着香炉,里面积满香灰。“这些是……”洛景修问。

“替死的人。”钟夏夏拿起一个牌位,指尖摩挲光滑表面,“尚书府倒台时,替我顶罪的丫鬟,十七岁。”她放下,拿起另一个。

“替我传递消息的小厮,十五岁,被乱棍打死。”

又一个。“给我送饭的老嬷嬷,六十岁,饿死在牢里。”

她一个一个数过去。十二个牌位,十二个人。

有些她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为她死了。死得悄无声息,连座坟都没有。

“我欠他们的。”钟夏夏声音很轻,“这辈子都还不起。”

洛景修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看着她抱着牌位,像抱着十二座山。

压得她脊背微弯,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得她这三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不是你的错。”他最终说。

“那是谁的错?”钟夏夏抬眼,“我爹?我娘?还是那些贪官污吏?”

她放下牌位,走到墙边。手指划过那些血字,划过那些狰狞过往。

“这面墙上一百三十七个名字,我划掉了四十九个。”她声音平静,“还剩八十八个。李侍郎,陈掌柜,还有……”

她顿了顿。“你爹。”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

却像惊雷,在密室里炸开。洛景修盯着她,盯着她眼底那片死寂的恨。那恨意太深,深得像口井,看不见底。

“如果他真是凶手。”洛景修开口,声音沙哑,“我会给你交代。”

“什么交代。”钟夏夏转身,“大义灭亲?弑父?”她笑了,笑容冰冷。

“洛景修,别说得那么轻松。那是你爹,养你二十多年的爹。你真下得去手?”洛景修没回答。

他只是走到墙边,看着那些名字。油灯光线跳跃,照着他冷硬侧脸。良久,他开口:

“我娘死时,手里攥着半块玉佩。”钟夏夏愣住。

“就是你手里那半块。”洛景修继续说,“她攥得很紧,指甲都掐进肉里。我掰开她手时,玉佩上全是血。”他顿了顿。

“后来我查过,她中的毒叫‘醉红颜’。无色无味,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发作,症状像心疾突发。”他转头,看向钟夏夏。

“这种毒,只有宫中御药房有。而我爹……那段时间常出入皇宫。”

钟夏夏心脏狂跳。“你怀疑……你爹毒杀你娘?”

“我不知道。”洛景修摇头,“但我知道,我娘死前见过他。两人大吵一架,我娘摔了茶盏,让他‘滚’。”

他握紧拳头。“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骂人。”密室陷入死寂。

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沉重呼吸。钟夏夏看着洛景修,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痛。原来他们一样。

都失去了至亲,都活在仇恨里,都有一面写满名字的墙。

“所以……”她开口,“你回京城,不光是为了我。”

“一半为你,一半为真相。”洛景修坦诚,“我要查清楚,我娘怎么死的,我爹到底做了什么。”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肩膀。

“现在多了件事——帮你翻案,帮你报仇。”钟夏夏看着他,看了很久。

油灯光线昏暗,却照亮他眼底那片坚定。像磐石,像山岳,像她三年来从未拥有过的依靠。

“这面墙……”她最终说,“你看了,就别想撇清关系。”

“我没想撇清。”洛景修松开她,走到墙边,拿起旁边毛笔,“给我。”钟夏夏递过去。

洛景修蘸墨,在墙上写下第一个名字:李茂才,户部侍郎。字迹刚劲,力透墙皮。

“这是第一个。”他说,“剩下的,我一个一个写。”

他继续写。陈有福,绸缎商人。张三,刑部主事。

王二,黑市头目。每写一个名字,他手就更稳一分。

像在立誓,像在宣战,像在告诉这面墙——从今天起,这些债,他背了。钟夏夏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写。

眼泪毫无征兆滚下来。她没擦,任它流。三年了,她第一次觉得,也许真的能等到天亮。也许真的……能报仇雪恨。

“还剩一个。”洛景修停笔,看向她,“我爹的名字,你来写。”他递过毛笔。

钟夏夏接过,手在颤抖。笔尖悬在墙上,墨滴坠落,晕开小小墨团。她盯着那团墨,像盯着深渊。

“写。”洛景修说。

钟夏夏咬牙,落笔。洛文渊,兵部尚书。六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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