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黎明归来(1/2)
朝阳刺破黄沙。第一缕光从地平线涌出,烧熔黑夜边界。
钟夏夏睁开眼,看见洛景修侧脸。他还在睡,眉头舒展,呼吸平稳。
毒解了。冰魄莲从内到外清洗他身体,逼出七年积毒。
昨夜他吐了半盆黑血,最后血色转红。他活下来了。
钟夏夏轻轻挪开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动作很轻,但他还是醒了。睫毛颤动,眼睛睁开。墨色瞳孔,清澈干净。
没有毒发时的浑浊,没有仇恨时的阴郁。只是洛景修,二十九岁,刚捡回一条命。
“早。”他声音沙哑。
“早。”钟夏夏坐起,检查他伤口。地宫坍塌时留下的擦伤已经结痂,胸前箭伤也愈合大半。
恢复速度快得惊人。
冰魄莲不仅解毒,还重塑他筋骨。传说这花能起死回生,看来不假。
洛景修握住她手。
他指尖温热,不再是毒发时的冰冷。他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毒解了,仇报了。”
钟夏夏点头。
张伯死在地宫火海,赵莽死在河边。七年前参与沈家灭门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但还有最后一个。
当今天子,洛景修的父亲,也是她杀母仇人。这仇,报还是不报?
“还差件事。”洛景修说。
钟夏夏抬眼:“什么?”
“补你一场洞房。”
她愣住。洞房?七年前那场婚礼,他醉酒缺席。她独守空房到天亮,从此分房而居。
名义夫妻,有名无实。
现在他提这个,什么意思?
“洛景修。”她抽回手,“你毒刚解,脑子烧糊涂了?”
“没有。”他坐起,认真看她,“七年前那场婚礼,我对不住你。现在想补回来。”
“没必要。”钟夏夏别过脸,“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解毒,我报仇。现在两清。”
“两清不了。”洛景修握住她手腕,力道不重,但坚定。“我欠你一条命,欠沈家血债。这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用洞房还?”
“用余生还。”
这话太重,钟夏夏接不住。她站起来,走到沙丘高处。朝阳完全升起,金色光芒铺满沙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但这里没有孤烟,没有长河。只有无尽黄沙,和两个侥幸活下来的人。
洛景修走到她身后。
“我知道你恨我,恨皇家。但给我机会,让我补偿。不是替父皇赎罪,是为我自己。”
“你父皇还活着。”钟夏夏没回头,“你会帮我杀他吗?”
沉默。
风卷起沙粒,打在脸上刺痛。钟夏夏等答案,但其实知道答案。弑父?不可能。
就算那父亲想杀他。
“我不会杀他。”洛景修终于开口,“但我会让他退位,为沈家平反。这是我能做的极限。”
“平反?”钟夏夏冷笑,“人都死了,平反有什么用?我父亲能活过来?我母亲能活过来?”
“不能。”洛景修承认,“但沈家名声能恢复,忠烈祠能有你父亲牌位。后世会知道,沈钟山是英雄,不是叛贼。”
这很重要。
钟夏夏知道。父亲一生重名节,死后却背负叛贼污名。这比杀他还难受。
如果能平反……
“你怎么让他退位?”她问,“他现在是皇帝,你是废太子。你拿什么跟他斗?”
“我有冰魄莲。”洛景修说,“还有你。”
“我?”
“沈家旧部在北境,只听沈家人号令。”洛景修走到她面前,“你是沈钟山独女,他们认你。”
确实。
沈家军虽然解散,但将领们还在。他们不信沈将军会谋反,一直在等机会翻案。
钟夏夏就是机会。
“你想让我召集旧部,逼宫?”她盯着他,“洛景修,这是造反。”
“是清君侧。”洛景修纠正,“父皇身边奸佞当道,张伯只是其中之一。清掉他们,还朝堂清明。”
说得好听。
本质还是造反。但钟夏夏心动了。不是为皇位,为报仇。让那皇帝失去一切,比杀他更解恨。
“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洛景修坦诚,“加上沈家旧部,七成。加上北境军心,九成。”
“还有一成呢?”
“天意。”他看向天空,“但我不信天,只信人。”
钟夏夏沉默。
风呼啸而过,卷起她散乱发丝。七年前那个夜晚,她发誓要报仇。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但代价是卷入皇权争斗。
可能死,可能生不如死。但退缩?不可能。沈家人没有退缩的基因。
“好。”她说,“我帮你。但事成之后,沈家必须平反,我母亲必须追封。”
“还有呢?”
“还有……”钟夏夏转身看他,“洞房就算了。我们和离,你当皇帝,我回北境。”
洛景修脸色变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钟夏夏说得很平静,“你也不爱我。我们之间只有仇恨和利用,没有感情。”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
“你爱我吗?”钟夏夏反问,“七年前娶我,是奉旨。七年来分房而居,是嫌弃。现在说补洞房,是愧疚。”
她每说一句,洛景修脸色白一分。
最后他开口,声音干涩:“如果我说,七年前娶你,是我求的旨呢?”
钟夏夏愣住。
“什么?”
“父皇本来要把你指给三弟。”洛景修看着她,“我去求他,说我要娶你。他答应了,但条件是……”
他停顿,像在积蓄勇气。
“条件是,我必须远离朝堂,去封地。而且,不能碰你。”
钟夏夏脑子嗡嗡作响。
她想起新婚夜,他醉醺醺闯进来。看见她坐在床边,眼神复杂。最后摔门而去,再没进她房间。
原来不是嫌弃,是遵守承诺。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要求娶我?我们之前没见过几次。”
“见过。”洛景修轻声说,“你十二岁那年,宫宴上。你父亲带你进宫,你迷路了,撞到我。”
钟夏夏回忆。
好像有这回事。她在御花园乱转,撞到一个少年。少年扶住她,问她是谁。
“我说我是沈钟山的女儿。”她喃喃,“你笑了,说我像我父亲,走路都带风。”
“对。”洛景修眼神温柔,“那时我就想,这姑娘真有意思。后来沈家出事,我知道你逃了。我求父皇把你指给我,是想保护你。”
保护。
用婚姻当牢笼,把她困在身边。远离京城,远离危险。但他没想到,危险跟着来了。
“张伯下毒,是因为我娶了你。”洛景修苦笑,“父皇忌惮沈家,也忌惮我。我们结合,对他来说太危险。”
所以借张伯的手,一石二鸟。
既除掉沈家余孽,又除掉他这个不安分的儿子。好算计。
钟夏夏消化这些信息。
七年认知被颠覆。她恨了七年的人,其实是保护她的人。虽然方式愚蠢,但初衷是善。
“为什么不早说?”她声音发颤。
“说了你会信吗?”洛景修摇头,“那时你满心仇恨,看谁都是仇人。我只能等,等时机。”
等毒发,等地宫,等真相大白。
现在时机到了。
“钟夏夏。”他握住她双手,“给我机会,不是补偿,是重新开始。七年前那场婚礼不算,我们重来一次。”
钟夏夏看着他的手。
宽大,温暖,带着练剑留下的茧。这双手握过剑,杀过人,也救过她。
“让我想想。”她抽回手,“先去北境,召集旧部。其他事……以后再说。”
洛景修点头,没逼她。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七年仇恨不是一天能放下,他能等。等多久都行。
两人收拾行装。
地宫坍塌时,他们只带出少量东西。一些金银,几件武器,还有那朵用剩的冰魄莲。
花瓣还剩三片。
钟夏夏小心包好,塞进怀里。这花太珍贵,关键时刻能救命。
“往北走。”洛景修辨明方向,“三百里外有座军镇,沈家旧部在那里驻守。”
“你确定他们还在?”
“在。”洛景修肯定,“我每个月派人送钱粮,他们没散。”
钟夏夏惊讶。
“你养着他们?”
“嗯。”洛景修背上包袱,“沈家军解散后,朝廷不管他们死活。我不能看着他们饿死。”
又是她不知道的事。
这男人暗中做了很多,却从不张扬。像他求娶她,像他养着沈家旧部。
沉默的守护者。
两人启程。沙漠白天炎热,必须趁早晨赶路。他们有水囊,有干粮,能撑三天。
走了一个时辰。
前方出现驼队。不是商队,是军队。旗帜飘扬,绣着“雍”字。雍州刺史的人马。
洛景修拉着钟夏夏躲到沙丘后。
“赵莽死后,雍州军出动搜捕我们。”他低声说,“张伯在雍州经营多年,这里是他地盘。”
“绕过去?”
“饶不了。”洛景修观察地形,“这里是必经之路。硬闯或智取,选一个。”
“智取。”钟夏夏掏出冰魄莲花瓣,“这花值钱,可以买路。”
“太显眼。”
“那就硬闯。”钟夏夏握紧短刀,“十人小队,能解决。”
洛景修按住她手。
“你伤还没好,我来。”
他拔出剑,眼神变冷。解毒后他功力恢复七成,对付十人小队绰绰有余。
但钟夏夏摇头。
“一起。你左我右,老规矩。”
两人对视,达成默契。他们从沙丘两侧包抄,悄无声息接近驼队。
士兵在休息,生火做饭。
肉香飘来,勾起饥饿感。钟夏夏咽口水,压下食欲。她数了数,十二人。
领队在训话。
“刺史大人有令,找到那两人,死活不论。赏金千两,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士兵们眼神兴奋,摩拳擦掌。钟夏夏冷笑,从背后靠近最后一个士兵。
匕首抵住喉咙。
“别动。”
士兵僵住,手里干粮掉落。钟夏夏打晕他,拖到沙丘后。如法炮制,解决三个。
洛景修那边也放倒四个。
剩下五人察觉不对,拔刀警戒。“什么人!”
钟夏夏和洛景修同时现身。刀剑齐出,杀入敌阵。士兵虽勇,但非两人对手。
三息,战斗结束。
十二人全灭。钟夏夏检查尸体,从领队身上搜出地图。雍州全境布防图,标注了所有关卡。
“有用。”她收好地图。
两人补充了水粮,换上士兵衣服。虽然不合身,但能伪装。骑上骆驼,继续往北。
有军服掩护,一路顺畅。
经过两个关卡,守卫看了一眼就放行。没人想到他们会伪装成雍州军。
傍晚时分,到达边境。
长城蜿蜒如龙,烽火台矗立山巅。北境到了。钟夏夏看着熟悉景色,眼眶发热。
七年了。
她终于回来了。以逃犯身份,带着废太子。但这里是她家,父亲战斗过的地方。
“前面就是黑水关。”洛景修指向关口,“守将是沈家旧部,王猛。你认识吗?”
“王叔。”钟夏夏点头,“他是我父亲副将,看着我长大。”
“他会帮我们。”
“不一定。”钟夏夏冷静,“七年了,人心会变。也许他已经投靠朝廷。”
“那就赌一把。”
两人走向关口。守军看见军服,没阻拦。但进了关城,立刻被包围。
弓箭手登上城墙,弩箭瞄准。
一个粗豪声音传来:“哪来的小崽子,敢冒充雍州军?”
钟夏夏抬头。
城楼上站着个黑脸大汉,络腮胡子,独眼。正是王猛。他老了,但气势更盛。
“王叔。”钟夏夏掀开兜帽。
王猛独眼瞪大,手一抖,酒杯落地。“小……小姐?”
“是我。”钟夏夏摘下面巾,“我回来了。”
王猛冲下城楼,推开士兵。他冲到钟夏夏面前,仔细打量。七年前的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
但眉眼依旧,像沈将军。
“真是小姐!”他单膝跪地,“末将王猛,拜见小姐!”
身后士兵面面相觑,但跟着跪下。钟夏夏扶起王猛。“王叔,起来说话。”
王猛起身,看向洛景修。“这位是……”
“废太子,洛景修。”钟夏夏介绍,“我丈夫。”
王猛眼神复杂。
他当然知道洛景修。七年前那场变故,废太子也有份。但小姐嫁给他,还带他回来……
“进去说。”他让开道路。
三人进入将军府。王猛屏退左右,关上门。然后转身,盯着钟夏夏。
“小姐,这七年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我被追杀,不敢连累你们。”钟夏夏简单解释,“现在回来,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
钟夏夏看向洛景修。洛景修开口:“清君侧,正朝纲。为沈家平反,为天下除奸。”
王猛愣住。
他独眼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笑了。“小姐,你要造反?”
“是清君侧。”钟夏夏纠正。
“一个意思。”王猛坐下,倒了三碗酒,“但末将想问,为什么?”
“为我父亲,为沈家三十七口。”钟夏夏声音平静,“以为天下不再有沈家这样的冤案。”
王猛沉默。
他喝光碗中酒,抹了抹嘴。“末将等这句话等了七年。沈将军蒙冤而死,兄弟们不服。但没领头人,不敢动。”
“现在有了。”钟夏夏看着他,“王叔,你帮不帮?”
“帮!”王猛一拍桌子,“沈家旧部三千人,随时听候小姐调遣。但只有三千,不够。”
“北境军呢?”洛景修问。
“北境军十万,但只听兵符调令。”王猛看向钟夏夏,“小姐,兵符在你手里吗?”
兵符。
沈钟山调兵的信物,虎符形状。沈家灭门后失踪,朝廷找了七年。原来在钟夏夏这里。
她从怀中掏出虎符。
青铜铸造,斑驳沧桑。王猛看见,眼眶红了。“真是兵符……将军他……”
“父亲留给了我。”钟夏夏握紧虎符,“他说,若有朝一日天下不公,就用它。”
现在时候到了。
王猛起身,郑重行礼。“末将王猛,率北境军十万,听候小姐调遣!”
他吹响号角。
号声传遍关城,传向远方。烽火台依次点燃,狼烟冲天。这是集结信号,北境军动了。
钟夏夏站在城楼上,看着狼烟。
七年前,沈家灭门那夜,也有狼烟。但那是指控父亲谋反的假信号。
现在,狼烟为她而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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