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归于尽(1/2)
地宫开始坍塌。第一块巨石砸进密室,砸碎镶金地砖。
老者尖叫声淹没在石料断裂巨响里。
火把摇晃,光线明灭,照亮他扭曲脸庞。钟夏夏抓住洛景修手腕。
“走!”
她声音斩断他所有迟疑。老者掀开圣旨那一刻,他脑子嗡鸣一片。
先帝亲笔朱批,字字诛心。原来背叛从那么早就开始。但此刻不能想。
第二块巨石落下,砸中老者右肩。骨头碎裂声清脆可闻。他惨叫着扑向暗格,想抓什么东西。
洛景修甩开钟夏夏手,箭步冲过去。
“你做什么!”她厉喝。
他没回答。剑尖挑起暗格里另一卷黄绸,塞入怀中。回身时,第三块巨石落下,彻底封死密室出口。
烟尘滚滚。
火把熄灭,只剩墙壁长明灯幽绿光芒。光线里,老者趴在地上喘气,右臂诡异弯曲。他抬头看洛景修,咧嘴笑。
“殿下……咳咳……逃不掉了……”
钟夏夏环顾四周。三面石壁,一面是封死出口。顶上裂缝蔓延,更多碎石簌簌掉落。绝路。
不,不是绝路。
她想起那张地图。父亲绝笔信化成灰烬前,她瞥见背面小字:“神像左耳三寸,有生门。”
当时以为指地宫入口。
现在懂了。所谓生门,不是进路,是退路。
“左耳!”她拽洛景修,“神像左耳!”
老者听见这话,挣扎着爬起。“想逃?做梦……”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什么东西。
引线嗤嗤燃烧。
不是火药,是毒烟。墨绿色烟雾迅速弥漫,带着刺鼻甜腥味。钟夏夏捂住口鼻,眼泪瞬间涌出。
毒烟灼烧眼睛和喉咙。
“闭气!”洛景修撕下衣袖,浸入墙角水槽。水已浑浊,但顾不得。他一块捂她口鼻,一块捂自己。
但撑不了多久。
毒烟越来越浓,长明灯光芒变成诡异绿雾。视线模糊,呼吸艰难。钟夏夏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神像在密室西北角。
十步距离,此刻像千里。她抓住洛景修手,两人半匍匐前进。碎石划破手掌膝盖,血痕混入尘土。
老者笑声从烟雾深处传来。
“没用的……这毒叫‘蚀骨香’……吸入三息……筋骨皆软……”
确实,四肢开始发麻。
钟夏夏感觉手指不听使唤,像不是自己的。洛景修更糟,他本就重伤未愈,此刻脚步踉跄,几乎摔倒。
“景修!”她撑住他。
“你先走……”他推她,“找机关……”
“一起!”
她吼出这两个字,嘶哑得不成声。吼完拽起他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两人跌跌撞撞扑向神像。
三丈。
两丈。
一丈。
神像石耳近在咫尺。钟夏夏伸手摸索,指尖触到冰凉石面。哪里有机关?光滑一片,只有雕花纹理。
“三寸……”洛景修喘息,“地图说左耳三寸……”
她顺着耳廓往下量。虎口张开,拇指到中指距离约五寸。对折再对折,目测位置。第三指节处,有细微凸起。
按下。
石壁无声滑开。
不是门,是道狭窄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漆黑,不知通向哪里。但此刻没得选。
“进!”
她推洛景修先入。自己转身,看向烟雾深处。老者趴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这边。不甘,怨毒,还有一丝解脱。
引线燃到头了。
不是毒烟引线,是真正火药引线。嗤嗤声骤然变响,火光明灭逼近。老者最后笑了,声音轻得像叹息。
“贤侄女……告诉沈兄……我……对不住……”
轰!
爆炸从密室中心炸开。气浪将钟夏夏掀进裂缝。洛景修拽住她手腕,两人滚入黑暗。身后石壁轰然闭合。
最后一瞬,她看见火光吞没老者身影。接着是彻底黑暗。和寂静。
只有彼此粗重喘息,还有碎石滚落声。钟夏夏趴在洛景修身上,动弹不得。后背火辣辣疼,估计被气浪灼伤。
“夏夏?”他声音发颤。
“活着。”她撑起身,“你呢?”
“肋骨……可能断了。”
黑暗中,她摸索他身体。胸前铠甲碎裂,手指触到断裂骨茬。他闷哼一声,抓住她手。
“别碰。”
“必须固定。”她撕开自己里衣下摆,“否则碎骨刺穿肺腑,你会死。”
“没东西固定。”
“有。”她扯下他腰带,连同碎裂铠甲残片。摸索着将布条缠过他胸膛,用铠甲碎片做夹板。
动作粗糙,但有效。
洛景修咬紧牙关,冷汗浸透鬓发。她包扎完,靠坐在石壁边,也累得虚脱。黑暗无边无际,只有两人呼吸声。
“这是哪?”她问。
“不知道。”他停顿,“但空气流动,应该不是死路。”
确实,有微弱气流拂过脸颊。带着水汽和腥味,像地下河。钟夏夏燃起火折子——只剩最后一根。
微光照亮狭窄通道。
天然石缝,仅容一人通行。石壁湿滑,长满苔藓。脚下是倾斜坡道,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只能往下。”她站起,“我扶你。”
“你先走。”洛景修按住她肩膀,“我断后。”
“断什么后?”她气笑了,“后面是封死石壁。洛景修,这种时候别逞英雄行吗?”
他沉默片刻,低笑:“行。”
两人互相搀扶,蹒跚向下。坡道湿滑,好几次差点摔倒。火折子光线微弱,勉强照亮前方几步。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
前方出现水声。不是溪流潺潺,是汹涌奔流,轰鸣震耳。空气湿度骤增,石壁凝结水珠。
“地下河。”洛景修说。转过弯道,景象豁然开阔。
巨大地下空洞,穹顶高不可见。一条漆黑河流横亘眼前,宽逾十丈,水流湍急。河面泛着诡异磷光,映亮整个空间。
河对岸有微弱光亮。像出口。
但怎么过河?没有船,没有桥,河水漆黑如墨,看不清深浅。钟夏夏捡起石块扔进去。
噗通一声。
没有溅起水花,石块直接沉没。连个气泡都没冒。这河,不对劲。
“别碰水。”洛景修拉住她,“你看河面。”
磷光闪烁处,隐约可见白色东西漂浮。不是泡沫,是骨头。人骨,兽骨,层层叠叠,随水流沉浮。
这条河吞没无数生命。
“绕路?”她环顾四周。空洞呈椭圆形,左右两侧石壁陡峭,没路。只有沿河岸走,看有没有狭窄处。
两人沿右岸前行。
脚下碎石硌脚,石壁不时滴落冰冷水珠。钟夏夏举着火折子,光线越来越暗。燃料快烧尽了。
“等等。”洛景修忽然停下。
他盯着石壁上刻痕。不是天然形成,是人工凿刻。线条简单,勾勒出奇异图案:一个人跪在河边,双手捧起水。
下一幅,那人倒下。第三幅,骨架浮出水面。警告。
“这水沾不得。”钟夏夏抿紧嘴唇,“但不过河,我们困死在这里。”火折子噗一声熄灭。
最后光线消失瞬间,她看见对岸光亮增强。不是自然光,是火光。有人在那边点燃火把。
不止一个火把。
是许多火把,连成一片。火光映出人影晃动,还有金属反光。铠甲,武器,军队。
追兵竟在地宫另一头等着。
“他们知道生门。”洛景修声音冷下来,“张伯不是最终主使,他只是棋子。真正布局的人,算到我们会逃到这里。”
对岸传来喊话声。
隔着汹涌河水,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辨出几个词:“殿下……投降……留全尸……”
钟夏夏冷笑。“留全尸?真大方。”
“他们不敢过河。”洛景修分析,“说明这河他们也没办法。我们还有时间想办法。”
“什么办法?飞过去?”
话刚出口,她顿住。抬头看穹顶。太高,看不清。但磷光映照下,隐约有阴影垂挂。
是钟乳石?
不,形状不对。更长,更细,像绳索。她燃起最后一点火星——火折子残余温度,勉强照亮上方。
藤蔓。
巨大地下藤蔓,从穹顶垂下,密密麻麻。有些垂到河面,有些挂在石壁。藤蔓粗如手臂,表面湿滑。
“爬过去。”她说。洛景修跟着抬头,皱眉:“承重?”
“试了才知道。”
她选中最近一根藤蔓。离岸三丈,末端浸入河水。她拽了拽岸上部分,结实,根系深扎石缝。
“我先。”她脱下外袍,撕成布条缠住手掌,“你伤重,等我固定好接应。”
“不行。”
“洛景修。”她转身看他,“现在不是争论时候。你肋骨断了,爬一半掉下去,我们都死。”
他嘴唇抿成直线。最终让步:“小心。”
钟夏夏抓住藤蔓,试了试韧性。然后纵身跃起,双腿缠住藤绳。湿滑表面几乎抓不住,她靠臂力一点点向上。
手掌很快磨破。
布条浸透血水,黏腻难握。她咬牙,不看下面漆黑河水,只盯着对岸火光。一尺,两尺,一丈。
藤蔓开始摇晃。
根系在石缝里松动,碎石簌簌掉落。她停在半空,等摇晃平息。冷汗浸透后背,混着灼伤疼痛。
“继续!”洛景修在下面喊。
她深吸气,再次移动。这次更快,不顾手掌撕裂痛楚。爬到藤蔓中段时,对岸火把突然密集。
他们被发现了。箭矢破空而来。
不是射她,是射藤蔓。他们想断她生路。箭矢钉入藤身,木屑纷飞。一根,两根,藤蔓开始倾斜。
“夏夏!跳回来!”来不及了。
她离对岸更近。钟夏夏心一横,双腿松开,整个人顺着藤蔓滑下。不是回滑,是朝对岸方向滑。
利用倾斜角度,像荡秋千。
速度越来越快。风刮过脸颊,河面磷光在脚下流淌。对岸景象迅速拉近:士兵举着火把,弓箭手搭箭。
她看见领头者脸。熟人。
东宫侍卫统领,赵莽。洛景修曾经的部下,如今提着刀站在对岸。眼神冰冷,像看死人。
藤蔓荡到最高点。
离岸还有两丈。钟夏夏松手,身体在空中划出弧线。下面就是漆黑河水,白骨浮沉。
她摔在岸边碎石滩上。
翻滚,卸力,后背撞上石壁。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咳出血沫。但活着,过来了。
赵莽带着士兵围上来。
火把照亮她狼狈模样。衣衫破烂,满身血污,手掌血肉模糊。但她抬起头,笑了。
“赵统领,别来无恙。”
赵莽脸色铁青:“钟姑娘,束手就擒吧。殿下呢?”
“死了。”她说得轻松,“地宫塌了,埋里面了。你们回去复命吧。”
“尸体呢?”
“炸碎了,找不着。”她撑着石壁站起,“要不赵统领过河找找?说不定能拼出个人形。”
赵莽眼神一冷:“拿下!”
士兵上前。钟夏夏没抵抗,任由他们捆住双手。绳索勒进伤口,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统领不过河确认确认?”她继续挑衅,“万一殿下没死,你这复命可就出纰漏了。”
这话戳中赵莽心病。
他确实需要确认洛景修死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眼前这河……他看向漆黑水面,眼底闪过忌惮。
“这河什么来历?”他问手下。
一个老卒低声回答:“统领,本地人叫它‘冥河’。鹅毛沉底,血肉化骨。碰不得。”
“没有船?”
“木船入水即沉,皮筏撑不过三息。”老卒摇头,“只有一种东西能浮:百年以上阴沉木。”
赵莽皱眉:“哪里找阴沉木?”“难。”老卒苦笑,“可遇不可求。”
钟夏夏听着,心里盘算。阴沉木……她想起地宫密室那些家具。紫檀,花梨,但都不是阴沉木。
等等。
张伯书案。那张乌黑书案,触手冰凉,纹理奇异。当时觉得奢侈,现在想来——
“我知道哪有阴沉木。”她忽然开口。所有目光集中过来。
赵莽眯起眼:“钟姑娘想耍什么花样?”
“花样?”她笑,“我想活命。带你们找到阴沉木,造筏过河,确认洛景修死亡。然后你们放我走,如何?”
“你觉得我会信?”
“你可以不信。”她耸肩,“那就困在这里,等朝廷问罪。延误军机,放走钦犯——赵统领有几颗脑袋?”
赵莽沉默。
他在权衡。钟夏夏不急,靠石壁休息。后背灼伤火辣辣疼,手掌伤口渗血。但她表情平静,甚至悠闲。
“阴沉木在哪?”赵莽终于问。
“地宫仓库。”她答,“张伯收藏无数珍奇,我在清单上见过‘千年乌木三丈’。乌木就是阴沉木。”
“地宫已塌。”
“主室塌了,仓库在侧殿,可能还在。”她停顿,“当然,也可能塌了。赌不赌?”
赵莽盯着她,像要看穿她心思。钟夏夏坦然回视,眼神清澈。谎话最高境界,是真假掺半。
阴沉木确实在仓库。
但仓库位置,她没说。侧殿有两条通道,一条通仓库,一条通——另一条地下河支流。
“我带你们去。”她主动说,“但先松绑。这手快废了,怎么带路?”
赵莽示意士兵松绑。
绳索解开,手腕一圈深紫勒痕。钟夏夏活动手指,捡起地上一块碎石。在石壁上画简单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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