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牢交锋(2/2)
“请。”太监推开车门。钟夏夏下车,跟着他走进偏殿。殿内很暗,只点着几支蜡烛。正中坐着个人,正是少年皇帝。
“民女钟夏夏,叩见陛下。”钟夏夏跪下行礼。“平身。”皇帝声音很轻,“赐座。”
宫女搬来绣墩,钟夏夏坐下,垂着眼。她能感觉皇帝在打量她,目光锐利,像刀子。
“这三个月,你去哪儿了。”皇帝开口。
“江南。”钟夏夏坦然,“葬了洛景修,然后……四处走走。”“走完了吗。”
“走不完。”钟夏夏抬眼,“有些路,得走一辈子。”皇帝沉默。
良久,他开口:“朕查清楚了。皇后的罪证,都在暗账里。包括毒杀先帝,陷害忠良,通敌叛国。”他顿了顿。
“昨日,朕已下旨废后,打入冷宫。秦月杖毙,李侍郎流放。所有牵扯此案的人,都已伏法。”
钟夏夏心脏狂跳。“那……钟家的案子……”
“翻案了。”皇帝看着她,“你父亲追封忠国公,你母亲追封一品诰命。钟府发还,田产归还。你弟弟……朕已派人去寻尸骨,迁入祖坟。”
他每说一句,钟夏夏眼泪就多流一分。到最后,她捂着脸,泣不成声。三年了。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父亲清白了。母亲安息了。
弟弟能回家了。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疼?
“朕还查到一件事。”皇帝声音忽然低沉,“关于洛景修。”
钟夏夏抬头。泪眼模糊里,她看见皇帝脸色凝重。
“他……没死。”三个字,像惊雷。钟夏夏愣住。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只能盯着皇帝,盯着他严肃的脸。“你说……什么?”
“他没死。”皇帝重复,“那晚箭上确实有毒,但他命大。太医用药吊住命,朕让人把他送出宫,藏了起来。”
钟夏夏浑身颤抖。“在哪儿……”
“不能告诉你。”皇帝摇头,“皇后余党未清,还有人想杀他。知道的人越少,他越安全。”
钟夏夏站起来。“我要见他。”“不行。”皇帝也站起来,“现在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在养伤。”皇帝看着她,“伤很重,昏迷了三个月,昨天才醒。但余毒未清,记忆……有些混乱。”钟夏夏心脏骤缩。“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皇帝叹气,“他记得一些事,忘了另一些事。记得自己是谁,记得洛家,记得皇后……”
他顿了顿。“但不记得你。”钟夏夏后退一步。
撞到椅子,踉跄着扶住桌沿。她盯着皇帝,盯着他歉疚的眼神。忽然觉得可笑。
可笑到想哭。“不记得……我?”
“嗯。”皇帝点头,“太医说,是余毒影响。可能……永远想不起来。”
钟夏夏笑了。笑声凄惨,像凋零的花。
“所以……我等他三个月,等他死而复生。结果……他忘了我?”皇帝没说话。
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片破碎的痛。像镜子,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映着绝望。
“也许……是好事。”皇帝最终说,“忘了那些仇恨,忘了那些痛苦。他可以重新开始。”
钟夏夏盯着他。“那我呢。”皇帝沉默。
良久,他开口:“你可以去见他。但……不能告诉他你是谁。不能刺激他,不能让他想起那些事。”他顿了顿。
“太医说,强行想起,可能毒发身亡。”钟夏夏握紧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血渗出来。但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像被掏空,冷风灌进来。
冻得她浑身发颤。“他在哪儿。”她最终问。
“城北,白云观。”皇帝递过来一块令牌,“凭这个进去。但记住——不能相认。”钟夏夏接过令牌。
铁制的,冰凉刺骨。上面刻着“御”字,是皇帝亲令。
“他……”她声音发抖,“过得好吗。”
“还好。”皇帝转身,看向窗外,“观里清静,适合养伤。有个老道士照顾他,医术不错。”他顿了顿。
“你去看看吧。但……别让他看见你。”钟夏夏握紧令牌。“多谢陛下。”
她转身往外走。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走到门口,停住。
“陛下。”她没回头,“如果……如果他想起来了,请您告诉他——我在临安,柳巷,第三户。门口有棵桂花树。”
皇帝沉默。良久,他开口:“好。”钟夏夏走出偏殿。
阳光刺眼,她抬手遮了遮。眼泪终于滚下来,止不住。她没擦,任它流。
走到宫门口,马车还在等。她上车,对车夫说:“城北,白云观。”
马车启动,驶出皇宫。钟夏夏靠在车壁上,闭着眼。手里紧紧攥着那块令牌。
像攥着最后一点希望。又像攥着最后一点绝望。
白云观在城北山上,很偏僻。山路崎岖,马车走得很慢。钟夏夏看着窗外,看着满山新绿。
春天真的来了。万物复苏。可她的心,还留在冬天。终于,到了。
白云观很旧,墙皮剥落,门漆斑驳。但很干净,院子里扫得一尘不染。有道士在扫地,看见马车,停下来。
钟夏夏下车,递上令牌。道士看了看,侧身。“请。”钟夏夏走进去。
观里很安静,只有诵经声,和木鱼敲击声。她跟着道士穿过庭院,来到后院。
后院更安静。只有几间禅房,门窗紧闭。道士指着最里面那间。
“洛施主在那里。”钟夏夏点头。道士离开。
她站在原地,盯着那扇门。很久,没动。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疼得她喘不过气。最终,她走过去。
没敲门,只是透过窗纸缝隙,往里看。屋里很简单。
一床,一桌,一椅。床上躺着个人,盖着薄被。侧着脸,对着窗户。是洛景修。
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还活着,胸口在微微起伏。钟夏夏捂住嘴。眼泪无声滑落。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以为已经死去的男人。看着他活着,呼吸着,却……不记得她。
多残忍。她想起他说“替我活着”。想起他说“看桂花”。
想起他说“生同衾,死同穴”。现在,他活着。却把她忘了。
门忽然开了。老道士走出来,看见她,愣了下。
“施主是……”“路过。”钟夏夏抹掉眼泪,“听说观里景致好,来看看。”
老道士点头。“后院清静,施主自便。”说完,走了。
钟夏夏站在门口,盯着那扇虚掩的门。心里有个声音在喊:进去,进去看他。
可脚像钉在地上,动不了。良久,她转身。想走。却听见屋里传来声音:“谁在外面。”钟夏夏僵住。
那声音……是洛景修。虚弱,沙哑,但确实是他。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屋里传来窸窣声。接着,门开了。
洛景修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穿着白色中衣,头发披散。脸色苍白,眼神茫然。
看见钟夏夏,他愣了下。“你是……”
钟夏夏看着他,看着他陌生的眼神。心像被撕裂,疼得她说不出话。
“路过。”她最终挤出两个字,“打扰了。”
转身想走。“等等。”洛景修叫住她,“我们……是不是见过?”
钟夏夏停住。背对着他,眼泪汹涌。“没有。”她声音嘶哑,“没见过。”
“可我觉得……”洛景修皱眉,“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他顿了顿。“梦里。”钟夏夏握紧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血渗出来。但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像被碾碎,一片片,掉在地上。
“你认错人了。”她最终说。然后,快步离开。没回头。
她怕回头,怕看见他茫然的眼神,怕自己忍不住,扑过去说“我是钟夏夏”。可她不能。皇帝说了,不能刺激他。
不能让他想起那些仇恨,那些痛苦,那些……关于她的一切。她走出白云观。
走到山下,回头看了一眼。观里炊烟袅袅,像寻常人家。像没有仇恨,没有算计,只有平静。也许……这样也好。
他忘了她,忘了仇恨,忘了这肮脏的一切。可以重新开始。过平静的日子。
看桂花,看日出,看这人间烟火。而她……会替他记得。
记得那些爱,那些恨,那些生生死死的承诺。
马车还等在山下。车夫问:“娘子,去哪儿?”
钟夏夏看着远方。看了很久。然后开口:“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