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刀锋试探(1/2)

回府路上,两人都沉默。马车颠簸,烛火摇晃。钟夏夏靠着车壁,闭着眼,手始终揣在怀里。

那个瓷瓶像块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洛景修坐在对面,看着她。

看她睫毛颤动,看她嘴唇抿紧,看她紧握成拳的手。

三年磨砺,他已学会察言观色,能分辨细微情绪。她在挣扎。在痛苦。在做某个艰难决定。

“夏夏。”他开口,声音很轻,“如果你真信皇后,就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钟夏夏睁开眼。

“什么办法。”她声音平静,“杀了你爹?”

“如果证据确凿,可以。”“如果没有证据呢。”洛景修沉默。

良久,他开口:“那就查。查到有证据为止。”

“如果查不到呢。”

“那就……”他顿住,深吸口气,“那就听你的。你想怎么办,我都陪你。”这句话说得很轻。

却像承诺,重如千钧。钟夏夏盯着他,盯着他眼底那片近乎纵容的温柔。心像被什么攥住,疼得她说不出话。

“洛景修。”她最终说,“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

“会。”洛景修坦诚,“但恨完了,还是会爱你。”钟夏夏眼泪瞬间涌出。

她别过脸,看向窗外。夜色浓重,街上已无行人。只有更夫提着灯笼,敲着梆子,走过空荡荡的街。

像走在她空荡荡的心里。马车停在老宅门口。

钟夏夏先下车,快步走进院子。洛景修跟在后面,看见她直奔卧房,脚步虚浮。他没追。

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月光很冷,照在他身上,像层霜。背上伤口还在疼,但不及心口万分之一。他想起三年前。

离京那晚,她也是这样跑开。他追出去,抓住她手腕,说“等我回来”。她哭着点头,说“我等你”。

可他没回来。一别三年,物是人非。

“将军。”护卫从暗处走出来,“有消息。”洛景修转身。“说。”

“李侍郎那边有动静。”护卫压低声音,“他今天去了趟洛府,待了两个时辰。出来时脸色不好,像在吵架。”

洛景修眼神骤冷。“继续盯着。”

“是。”护卫顿了顿,“还有件事……钟娘子今天进宫前,见过一个人。”

“谁。”

“陈掌柜的儿子。”护卫说,“在巷子口说了几句话,塞给他一包东西。属下去查了,是迷药。”

洛景修心脏骤缩。“她拿迷药做什么。”

“不知。”护卫摇头,“但陈掌柜儿子说,钟娘子问他‘有没有让人昏迷不醒,又查不出原因的药’。”空气凝滞。

洛景修盯着护卫,盯着他脸上那道刀疤。那是三年前替他挡刀留下的,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你确定?”

“确定。”护卫点头,“属下去问了,陈掌柜儿子吓得直哆嗦,不敢撒谎。”洛景修握紧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渗出血。他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口像被冰封。冷,刺骨的冷。

她为什么要迷药?想迷晕谁?他?还是……他爹?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浑身发冷。想起皇后今天单独见她,想起她回来时的反常,想起怀里那个始终不肯松手的瓷瓶。

“退下。”他声音沙哑。护卫躬身离开。

洛景修站在原地,盯着卧房那扇门。烛火透过窗纸,映出她模糊身影。她在屋里踱步,很焦躁。

像困兽。像他。良久,他走到门口,抬手敲门。“夏夏,开门。”

屋里脚步声停住。“我睡了。”钟夏夏声音闷闷的。

“开门。”洛景修重复,“我有话问你。”

沉默。很久,门开了条缝。钟夏夏站在门后,只露半张脸。烛光映着她苍白脸色,眼底有血丝。

“什么事。”她问。洛景修推门进去。

动作很快,她来不及阻拦。屋里很乱,桌上散落着纸笔,地上有撕碎的纸屑。最显眼的是床边那个包袱——已经打好,显然准备随时离开。

“你要走?”洛景修盯着包袱。钟夏夏别过脸。“没有。”

“那这是什么。”洛景修走过去,打开包袱。里面有几件衣服,一些碎银,还有……那个白玉瓷瓶。他拿起瓷瓶。冰凉刺骨。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很轻。钟夏夏身体僵住。

她盯着瓷瓶,盯着他握着瓷瓶的手。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我问你。”洛景修转身,逼近她,“这是什么。”

“药。”钟夏夏挤出声音,“治头疼的药。”

“治头疼?”洛景修笑了,笑容冰冷,“皇后赐的药,治什么头疼?”他拔开瓶塞。

凑到鼻尖闻了闻。无色无味,像清水。但他认得这种气息——三年前他娘中毒那晚,房间里就是这种味道。

“醉红颜。”他吐出三个字。

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钟夏夏心脏。她后退一步,撞在桌沿。茶杯倾倒,碎了一地。

“你……你怎么知道……”

“我娘中的就是这种毒。”洛景修盯着她,眼眶通红,“现在,皇后让你用同样的毒,去杀我爹?”

钟夏夏嘴唇颤抖。

想否认,想撒谎,可看着他眼底那片破碎的痛,所有话都堵在喉咙。只能点头。很轻,但足够残忍。

洛景修手一松,瓷瓶掉落。在地面滚了几圈,停在碎瓷片中间。月光照在瓶身上,泛着诡异白光。

像嘲笑,像讽刺。“所以……”他声音发颤,“你答应她了?”

“我没得选。”钟夏夏声音嘶哑,“她说,你爹是害我全家的凶手。说我娘的‘自尽’有蹊跷,说我弟弟……”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洛景修打断她,“钟夏夏,这三年你谁都不信,为什么偏偏信她?”

“因为她有证据!”钟夏夏嘶喊,“她有你爹写给北境王的信!有他亲笔写的‘钟府已除’!”

她冲过去,从怀里掏出那封信的抄本,摔在他身上。“你自己看!”信纸飘落。

洛景修捡起,展开。月光下,字迹清晰可辨。确实是父亲笔迹,那个“洛”字,他认得。

“这信……”他手指颤抖,“哪来的。”

“皇后给的。”钟夏夏冷笑,“她说,是从北境王书房搜出来的。你父亲和他勾结,害死我爹,吞了军饷!”

洛景修盯着信。

盯着那三行字,盯着那个冰冷的“洛”。心口像被撕裂,疼得他眼前发黑。

但他还是摇头。

“不。”他说,“我爹……不会做这种事。”

“证据就在这儿!”钟夏夏指着信,“你还想狡辩?”

“这信可能是伪造的。”洛景修抬眼看她,“皇后想挑拨离间,想借你的手除掉我爹。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看出来了。”钟夏夏盯着他,“但我没得选。皇后说了,七天内不下毒,她就杀了我。”

她顿了顿。“还会杀了你。”最后半句,说得很轻。

却像重锤,砸在洛景修心上。他看着钟夏夏,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忽然懂了。

她不是在选,是在求生。像三年前在刑部大牢,像这三年每一次绝境求生。本能地,不顾一切地,想活下去。

“把毒给我。”他最终说。钟夏夏愣住。“什么?”

“把毒给我。”洛景修重复,“我去下。”

“你……”

“我爹如果真是凶手,我来清理门户。”洛景修看着她,“如果不是,我去查清楚。但你的手……”

他顿了顿。“不能再沾血。”钟夏夏眼泪滚下来。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的男人。心像被什么填满,又像被掏空。

“你疯了……”她喃喃,“那是你爹……”

“我娘死的时候,我就疯了。”洛景修弯腰捡起瓷瓶,塞进怀里,“现在,只是疯得更彻底。”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住。

“七天内,我会给你交代。”他没回头,“在这之前,别做傻事。”门开了又关。

屋里只剩钟夏夏一人,和满地碎瓷片。她蹲下身,捡起一片碎片。

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血珠渗出。疼。但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她想起洛景修刚才的眼神——破碎,痛苦,却依旧温柔。像寒冬里最后一点火星,明知会熄灭,还是倔强地亮着。

“对不起……”她低声,“对不起……”

可除了对不起,她还能说什么?窗外传来打更声。四更天了。天快亮了。

洛景修走出老宅,没骑马,只是步行。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孤零零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怀里瓷瓶硌得慌。

想提醒他,这场父子相残的戏码,终究要上演。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练剑。手把手,一招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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