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图开价(2/2)
钟夏夏踉跄后退,撞上书架。
古籍哗啦啦倾倒,扬起尘灰。她想起七年前,突然被送到靖国和亲。以为是被抛弃,原来是……被救。
“为什么不早说?”她嘶声问。
“说了你会信吗?”洛景修苦笑,“狄王给你种了蛊,每月十五发作。那时你只信他,谁的话都听不进。”
他说得对。
七年前她确实只信狄王,那个她叫父亲的男人。每月取她三碗血,说是炼药救她娘。她信了,像个傻子。
直到娘亲死讯传来,直到看见弟弟被囚禁。她才开始怀疑。
“这七年……”她喉咙发紧,“你每月给我喝的药……”
“是解药。”洛景修接话,“我父王找来的方子,能缓解蛊毒发作。但治标不治本,根除需要时间。”
他走回书案,摊开图纸。
烛光下,血迹已经干涸成暗褐色。像某种印记,标记着这场交易的代价。三条人命,十万两黄金。
还有……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图我收下。”洛景修卷起图纸,“黄金明日兑给你,存进钱庄。你随时可以取,但最好别取。”
“为什么?”
“因为钱庄有我的人。”他抬眼,“你取钱,他们会跟着。北狄暗桩要杀你,得先过他们这关。”
又是保护,又是监视。
钟夏夏分不清这男人到底想干什么。恨她?利用她?还是……真在保护她?
“三年。”她最终说,“我只干三年。三年后无论胜负,我走人。你不能拦,不能追。”
“好。”洛景修点头,“但三年内,你得听我命令。我让你传假情报,你就传。我让你去接头,你就去。”
“若我不听呢?”
“那契约作废。”他说得干脆,“黄金收回,你自生自灭。北狄要杀要剐,与我无关。”
钟夏夏盯着他,想找出破绽。
但这男人眼神坦荡,像真在谈生意。像真把她当雇员,而不是棋子。她咬牙,提笔签下名字。
钟夏夏三个字,写得力透纸背。
像某种宣告,宣告她正式卖身。卖给仇人,卖给丈夫,卖给这荒唐的命运。
“按手印。”洛景修递过印泥。
她拇指蘸满红泥,按在名字旁。鲜红指印,像血,像某种献祭。从此她就是他的幕僚,他的刀,他的……
囚徒。“满意了?”她问。
洛景修收起契书,锁进暗格。然后转身,从墙上取下佩剑。剑身乌黑,剑柄缠着褪色红绳。
“这个给你。”他将剑递过来。钟夏夏愣住:“什么意思?”
“防身。”洛景修拔剑出鞘,寒光刺眼,“剑身淬过毒,见血封喉。北狄暗桩再来,不用留情。”
她接过剑,沉甸甸的。
像接过某种责任,某种枷锁。也想接过……活下去的机会。
“你就不怕我杀你?”她问。
“怕。”洛景修扯出个笑,“但你不会。杀了我,谁给你解蛊?谁救你弟弟?谁……”
他停顿,眼神暗下去。“谁陪你演完这场戏?”
钟夏夏握紧剑柄,金属冰凉。她想反驳,但说不出话。因为他说得对,她现在不能杀他。
至少三年内不能。“我住哪?”她转移话题。
“东厢房已收拾好。”洛景修走向门口,“丫鬟换了新人,你不认识。饭菜有人试毒,你放心吃。”
他拉开门,夜风涌进来。
吹灭烛火,月光洒进来。照亮满地狼藉,也照亮他侧脸。俊美,冷硬,但眼下有浓重阴影。
像很久没睡好,像扛着太多事。“洛景修。”钟夏夏忽然唤他。
他停步,没回头。
“这七年,你可曾有一刻……”她喉咙发紧,“把我当妻子?”
书房死寂,只有风声。
良久,他答:“有。每月十五你蛊毒发作,疼得打滚时。我想若你真是我妻子,该多好。”
说完他走出去,门在身后合上。
钟夏夏站在原地,握紧那把剑。剑柄还残留他体温,温热的,像某种慰藉。也像某种讽刺。
讽刺这七年,讽刺这场婚姻。讽刺她刚才……竟有点感动。
真是蠢透了。她甩甩头,走向东厢房。丫鬟等在门口,端着热水和新衣。看见她手里剑,吓得脸色发白。
“夫……夫人……”
“叫钟姑娘。”钟夏夏纠正,“从今儿起,我不是夫人,是幕僚。记住没?”
丫鬟点头,声音发颤:“记住了。”
钟夏夏走进房间,摆设简单。床,桌,柜,镜。没有多余装饰,像客房,像牢房。也像……新起点。
她放下剑,坐到铜镜前。
镜中映出她的脸,苍白憔悴。眼下青黑,嘴唇干裂。像鬼,像囚犯,像活死人。
但眼睛很亮。
像未熄的火,埋在灰里等着复燃。她抬手抚摸脸颊,触感冰凉。然后她笑了,笑出眼泪。
七年了,第一次真笑。
虽然笑里带着血,带着恨,带着不甘。但至少是真的,至少不用伪装。
至少……她还有三年。
三年时间,够她做很多事。够她查清娘亲死因,够她救出弟弟,够她……看清洛景修到底是谁。
够她决定,是杀是留。
她擦掉眼泪,起身脱衣。外衫沾着血,里衣浸着汗。每层都像蜕皮,蜕掉七年伪装。
最后她站在浴桶前,热水汽氤氲。
镜中身体瘦削,肋骨根根可见。心口刺青泛着暗红,像某种诅咒。每月十五发作,疼得她撞墙。
但从今往后,她有解药了。有黄金,有剑,有……三年时间。
她沉入热水,闭上眼睛。水淹没口鼻,像回到母体。像一切还没开始,一切还能重来。
但不行。路已经走了,就不能回头。债已经欠了,就得还清。
她浮出水面,深吸口气。
眼神已经恢复冷静,像结冰的湖。看不到底,看不到情绪。只映出烛火,映出这间新房。
也映出……那个男人的影子。在心上,擦不掉。
她起身擦干,换上干净衣裳。布料柔软,带着皂角香。像新生,像重启。
然后她躺上床,握紧剑。
窗外传来更鼓声,子时了。新的一天开始,新的生份开始。新的……棋局开始。
而她这次,要做执棋人。不是棋子,不是细作,不是妻子。是钟夏夏。
是来讨债的人,是来复仇的鬼,是来……结束这一切的终结者。
这个念头让她安心。
她闭上眼睛,沉入梦乡。梦里没有血腥,没有杀戮。只有一片雪原,有个人牵着她的手。
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她问:家在哪?那人回头,是洛景修的脸。他说:有我的地方,就是家。
然后她醒了,眼角有泪。真实……荒谬的梦。
她擦掉泪,握紧剑。窗外天色微亮,晨光即将撕破夜幕。像希望,像尽头。也像……新的囚笼。
但她不怕了。因为这次,笼门开着。因为这次,她握着钥匙。
虽然钥匙是那个男人给的,虽然前路还很坎坷。
但她想试试。
试试能不能活成钟夏夏,试试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试试这三年,够不够看清一个人。够不够……决定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