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碎纸擒凰(1/2)

洛景修盯着图纸忽地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让钟夏夏脊背发凉。她攥紧袖中匕首,指甲抠进刀柄缠皮。烛火噼啪炸响,爆出火星溅上图纸边缘。

“验货?”

他问这两个字时,手已经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骨节咯吱作响。钟夏夏想抽手,但他拽得更紧。

纸屑如雪飘落。

他当着她面将布防图撕成碎片,动作慢得像凌迟。每一撕都盯着她眼睛,像在欣赏她表情变化。

钟夏夏脸色发白。

不是怕,是怒。这图是她用命换来的,沾着斥侯的血。现在变成一地废纸,像在嘲笑她所有努力。

“你疯了?”她咬牙,“这是真图!”

“真图?”洛景修松开她手腕,转而搂住她腰。猛一用力将她拽进怀中,两人贴得太近,能听见彼此心跳。

扑通,扑通。像战鼓,像某种不祥预兆。

他低头,气息扫过她耳廓。温热,带着淡淡酒气。“那斥候送出的是假图,真的早在你手里——”

他停顿,指尖划过她腰间暗袋。

布料撕裂,里面掉出另一卷羊皮。图角盖着狄王私印,墨迹还湿。这才是西北布防全图,标注着所有暗哨密道。

钟夏夏瞳孔骤缩。

她藏得很深,连贴身丫鬟都不知道。洛景修怎么会……

“我的世子妃。”他捡起羊皮图,在她眼前展开,“你究竟是哪边的谍?狄王派来的,还是……”

他凑近,鼻尖几乎碰着她。“我父王埋下的暗钉?”

这话像惊雷,炸得钟夏夏脑中一片空白。七年来她小心隐藏,连梦里都绷着弦。以为天衣无缝,原来早就暴露。

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

她盯着洛景修眼睛,想找出破绽。但那双眼深得像潭,什么情绪都藏得严实。只映出她慌乱倒影,像个跳梁小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别开脸。

“不知道?”洛景修松开她,走到书案前。他拉开暗格,取出厚厚一叠密报。每张都写着日期,记录着她七年行踪。

从大婚那夜到今夜此时。

她何时出府,见了谁,说了什么。甚至每月十五心口刺青发作,她蜷缩在床角的模样。都写得清清楚楚。

像本罪状,记录她所有伪装。

钟夏夏盯着那些密报,指尖冰凉。她想起很多细节——丫鬟总在特定时辰送药,守卫总在她出府时格外“松懈”。

原来不是运气好,是有人在纵容。

在看着她演戏,看着她挣扎,看着她自以为聪明地周旋。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飘,“既然早发现,为什么不杀我?”

“杀你?”洛景修扯出个笑,比哭难看,“我父王临终前说,若你活着,洛家就还有救。若你死了……”

他停顿,眼神暗下去。“洛家满门都得陪葬。”

钟夏夏愣住。洛老王爷三年前病逝,她以世子妃身份守灵。那时洛景修看她的眼神就很怪,像恨,又像别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父王和我……”她喉咙发紧。

“有过交易。”洛景修接过话,“二十年前他救过长公主,也就是你外祖母。条件是长公主留个血脉,将来护洛家一次。”

他展开最底下那张泛黄契书。

字迹娟秀,是女子手笔。写着:吾女夏夏,若洛家有难,当竭力相助。以此契为凭,天地共鉴。

落款:靖国长公主。

钟夏夏盯着那行字,指尖颤抖。娘亲从未提过外祖母,只说她是北狄王室女。原来娘亲也骗她,骗了二十年。

“所以你要我嫁你。”她扯出冷笑,“不是为两国联姻,是为困住我。困住长公主唯一血脉,当护身符。”

“开始是。”洛景修承认,“但后来……”

他没说完,只盯着她。烛火在那双眼里跳跃,映出复杂情绪。像在挣扎,像在权衡,像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钟夏夏等不及了。她拔出匕首抵住他心口,刀尖刺破锦袍。

“后来怎样?后来发现我是细作,发现我在窃取情报?发现我……”

她哽住,说不下去。

发现她每月传密信给狄王,发现她暗中联络北狄暗桩。发现她这七年,没一刻真心待他。

“发现你在受苦。”洛景修忽然说。钟夏夏握刀的手一颤。

“每月十五刺青发作,你疼得咬破嘴唇。但从不喊疼,从不求饶。”他握住她持刀手腕,力道很轻,“那时我就想,这女人真倔。”

他拇指抚过她虎口旧疤。

那是长期握刀磨的,深可见骨。“你握刀姿势特别,和我父王教的一个人很像。那人叫钟明玉,长公主的护卫。”

钟夏夏瞳孔骤缩。

钟明玉是她娘亲的名字,鲜为人知。连狄王都只叫她“玉奴”,像叫牲畜。

“你认识我娘?”

“见过一面。”洛景修松开手,“七年前雁门关,她穿着夜行衣来送信。说女儿被狄王抓了,求我父王救命。”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

夜风灌进来,吹得烛火乱晃。“那时你在狄王手里,每月取血炼药。我父王想救,但北狄王庭守卫森严。”

钟夏夏想起那些年。

关在地牢里,每月初七被拖出去。巫医取她三碗血,混入药中。说是炼长生药,实则是折磨。

因为她血脉特殊,能解百毒。

狄王要用她的血,炼出控制人心的蛊毒。

“后来呢?”她嗓音嘶哑。

“后来我父王病重,无力再救。”洛景修转身,眼神疲惫,“临终前他把我叫到床前,说只有你能救洛家。”

他走回书案,推开密报。

露出底下另一张契书,墨迹新鲜。写着:洛景修娶钟夏夏为妻,护其性命。待时机成熟,助其复仇。

落款日期是三年前,老王爷咽气前夜。

钟夏夏盯着那张契书,忽然觉得可笑。原来这场婚姻是交易,是阴谋,是早就写好的剧本。

她是棋子,他也是。只是下棋的人……已经死了。

“所以你留我七年。”她收起匕首,“不是为夫妻情分,是为履行父命。”

“开始是。”洛景修重复这句话,“但人心会变。”

他走近,停在一步之外。这个距离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药味。是金疮药,她记得这味道。

“你受伤了?”她问。

“小伤。”他扯开衣襟,露出肋下包扎的纱布。血渗出来,染红白布。“今夜去救那个斥候,中了埋伏。”

钟夏夏愣住。

那个斥候是她的人,奉命送假图迷惑狄王。但真图在她手里,这局只有两人知道——她和洛景修。

“你怎么知道他在哪?”

“我一直知道。”洛景修系好衣襟,“你所有暗桩,所有联络点,所有密信。我都知道,因为我的人在盯着。”

他说得平静,像在说天气。

钟夏夏却感到寒意从脚底窜起。这七年她像个傻子,在别人眼皮底下演戏。还自以为高明,自以为隐蔽。

原来早就被看穿了。

“为什么现在揭穿?”她盯着他,“继续演下去,不是更好?”

“因为没时间了。”洛景修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向西北方向,“狄王三日后会发动总攻,目标不是东南,是这里——”

他划出一条线,贯穿粮道咽喉。

“西北三十六州粮仓,养着大靖半数军队。一旦失守,东南防线不攻自破。到时候别说洛家,整个大靖都得完。”

钟夏夏看着那条线,心往下沉。

狄王给她的密令是佯攻东南,牵制主力。原来又是骗局,骗她当诱饵,骗她拖住洛景修。

好狠的父亲。好蠢的女儿。“你想我怎么做?”她抬眼。

“给我真图。”洛景修指向地上羊皮,“标注所有暗哨密道,我要在三日内拔除。然后你跟我去西北,守住粮道。”

“凭什么信我?”

“凭这个。”他掏出半枚玉珏,雕着凤凰头。“你娘临终前托人送来的,说另半枚在你手里。两枚合一起,才是完整的长公主信物。”

钟夏夏摸向脖颈,扯出红绳。

绳上拴着半枚玉珏,雕着凤凰尾。她取下玉珏,和洛景修那半枚对接。严丝合缝,发出轻微咔嗒声。

完整玉珏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凤凰展翅,衔着利剑。这是长公主印鉴,见玉如见人。

“我娘……”她嗓音发颤。

“你娘希望你活着。”洛景修握紧完整玉珏,“希望你摆脱狄王控制,希望你……别像她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钟夏夏眼眶骤然发热。

她想起娘亲咽气那夜,握着她的手说:夏夏,逃,逃得越远越好。别报仇,别回头,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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