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探鬼宫(2/2)
“小心。”她说。洛景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
“你也是。”他说,“活着回来。”他转身消失在巷子深处。
钟夏夏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然后转身,走向死牢方向。
夜还深。
路上遇见两拨巡守太监,她都提前躲开。龟息丸药效还在,她像道影子,无声滑过宫墙阴影。
死牢到了。她翻进窗户,铁栅在身后合拢。脱掉夜行衣,塞进墙缝。然后躺回干草堆,闭上眼睛。
心跳渐渐平复。脑子里却乱成一团。皇子私印,账册,张禄,黑衣人……
每一条线索都像蛛丝,把她越缠越紧。
还有洛景修。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帮她?利用她?还是……
她不知道。窗外的天渐渐亮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星星稀疏。死牢里传来锁链声——狱卒来送早饭了。
钟夏夏坐起来。她接过硬邦邦的馒头,慢慢啃。眼睛却盯着窗外,看着天色一点点变亮。
今天,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但必须做好准备。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很重,像穿着厚底靴。钟夏夏放下馒头,盯着牢门。
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一个狱卒,另一个……是太监。
穿着深蓝袍子,眉眼阴柔。他扫了钟夏夏一眼,嘴角扯出个笑容。
“钟姑娘。”声音尖细,“太后要见你。”
钟夏夏心脏一紧。太后?为什么?她站起来,没说话。
太监转身:“走吧,别让太后等急了。”
钟夏夏跟着他走出死牢。
阳光刺眼,她抬手挡了挡。太监引着她穿过庭院,走向后宫方向。
路上遇见几个宫女,都低着头快步走过。没人敢看他们。
钟夏夏数着步子。三百七十五步,穿过三道宫门,来到一座宫殿前。
永寿宫。太后寝宫。
太监停下:“进去吧,太后在里头等你。”
钟夏夏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殿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檀香味。正中央坐着个老妇人,穿着明黄常服,手里转着串佛珠。
“民女钟夏夏,参见太后。”她跪下行礼。
太后没说话。佛珠转动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像在数什么。
良久,太后才开口。“抬起头来。”钟夏夏抬头。
太后盯着她看了很久。那双眼睛很浑浊,但目光锐利,像能看透人心。
“你就是钟夏夏。”不是问句。
“是。”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民女不知。”太后笑了。那笑容很冷,没什么温度。
“有人跟哀家说,你查了不该查的东西。”她慢条斯理,“比如……一张烧焦的纸片。”
钟夏夏脊背发凉。她怎么知道?
“太后明鉴,民女——”
“哀家不想听解释。”太后打断她,“只问你一句——那张纸片,你交给谁了?”
钟夏夏沉默。交?她没交给任何人。除了洛景修……
不对。太后在试探。
“民女不明白太后在说什么。”她垂下眼。
“不明白?”太后转着佛珠,“那哀家说得明白些——昨夜有人夜探鬼宫,找到张纸片。纸片上有个徽记,是皇子私印。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钟夏夏心脏狂跳。她知道。她全知道。但不能说。
“民女一直在死牢,不知道外面的事。”
“是吗?”太后靠回椅背,“那哀家换个问法——你和镇北王世子,什么关系?”
来了。终于问到正题了。钟夏夏稳住呼吸。
“民女与世子,只有面面之缘。”
“数面之缘,他就肯为你冒险?”太后冷笑,“钟夏夏,你当哀家是三岁孩童?”
佛珠转动声停了。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绷紧。
钟夏夏盯着地面青砖,脑子里飞快转动。太后为什么关心这个?她和洛景修……有过节?
不对。太后和镇北王府,前世没什么交集。那是为什么?
“太后。”她忽然抬头,“民女斗胆问一句——那张纸片上的徽记,是谁的?”
太后瞳孔一缩。
佛珠从手里滑落,砸在地上,珠子四散滚开。
“你——”她站起来,脸色煞白,“你知道什么?”
“民女什么都不知道。”钟夏夏平静地说,“但民女想,太后叫民女来,不是为了问罪。是为了……合作。”
“合作?”太后重新坐下,捡起佛珠,“你凭什么?”
“凭民女能找到真相。”钟夏夏盯着她眼睛,“那张纸片牵扯皇子,牵扯虎符,牵扯刺杀案。太后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吗?”
太后沉默。佛珠在她手里转动,越来越快。
良久,她才开口。“钟夏夏,你很聪明。”声音很轻,“但聪明人……往往死得快。”
“民女不怕死。”钟夏夏说,“只怕死得不明不白。”
太后盯着她看了很久。像在评估,又像在算计。
“好。”她终于说,“哀家给你个机会。查出徽记的主人,哀家保你平安。查不出……”
她顿了顿。“你就去陪你父亲吧。”钟夏夏心脏重重一跳。
父亲……“太后认识家父?”
“认识。”太后转着佛珠,“他是个忠臣,可惜……站错了队。”
她挥挥手。“退下吧。记住,今天的话,别告诉任何人。包括……镇北王世子。”
钟夏夏叩首,起身退出。走出永寿宫,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扶着廊柱,大口喘气。
冷汗浸透衣衫。刚才那一番话,耗尽了所有力气。
太后知道多少?她知道父亲的事?知道那张纸片?还知道……洛景修?
太多疑问。像乱麻,理不清。“钟姑娘。”有人叫她。
钟夏夏回头,看见那个引路的太监还站在门口。
“太后吩咐,送您回死牢。”太监面无表情。
钟夏夏点头,跟着他走。路上,她试图套话。
“公公在太后身边多久了?”“十年。”“太后平时……都见什么人?”
“不该问的别问。”太监声音冰冷。钟夏夏闭嘴。她知道套不出什么了。
回到死牢,太监锁上门,走了。钟夏夏瘫坐在干草堆上,盯着天花板。
脑子里全是太后的话。“他是个忠臣,可惜……站错了队。”
父亲站错了队?站哪一队?她不知道。
前世父亲死得早,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告诉她。只记得父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夏夏,以后……别进宫。”
那时候她不懂。现在好像懂了。
宫里太脏,太黑。进来的人,很少能赶净出去。
就像她。就像洛景修。就像……太后?钟夏夏坐起来。不对。
太后今天的态度很奇怪。她好像知道什么,但不说。她在等,等钟夏夏查出来。
为什么?除非……她也牵扯其中。钟夏夏想起那张纸片。蟠龙衔珠,龙目点金。
皇子私印。太后是皇帝生母,对皇子们……应该很了解。
她知道是谁的私印。但她不说。她在利用钟夏夏,去查那个人。
为什么?钟夏夏想不通。窗外的天渐渐黑了。
狱卒送来晚饭,依旧是硬馒头和凉水。钟夏夏吃完,躺在干草堆上,等。
等洛景修。等那个约定的时候。梆子声响起。三更了。
钟夏夏翻出窗户,换上夜行衣。含住龟息丸,翻出死牢。
洛景修已经在老地方等她。他脸色很不好,眼睛里有血丝。
“账册我看完了。”他开门见山,“牵扯十七个人。六个在朝为官,四个在宫里,还有七个……在边军。”
“都有谁?”钟夏夏问。洛景修报了几个名字。
有些钟夏夏听过,有些没有。但每一个,都让她心惊肉跳。
“这些人都和张禄交易过?”她问。
“嗯。”洛景修点头,“军械,粮草,还有……情报。张禄负责从北境往京城运,他们负责接应和分销。”
“虎符模具呢?”
“也在账上。”洛景修声音冰冷,“三个月前运进京的。接货的人……是康王府管家。”
康王。终于对上号了。“康王要虎符干什么?”钟夏夏问。
“不知道。”洛景修摇头,“但账册最后一条记录,是张禄死前三天写的。上面说……‘货已齐,十五月圆动手’。”
十五月圆。钟夏夏算了一下——三天后。“他们要动手了。”她说。
“对。”洛景修看着她,“但我们还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刺杀皇帝?造反?还是……”
他没说下去。但钟夏夏懂了。不管是什么,都是大事。
“得阻止他们。”她说。
“怎么阻止?”洛景修问,“我们现在只有账册,没有实证。康王可以抵赖,说是伪造。甚至可能反咬一口,说我们诬陷。”
他说得对。没有实证,一切都是空谈。
“那就找实证。”钟夏夏咬牙,“康王府一定有东西。虎符模具,或者……其他证据。”
“太冒险。”
“不冒险怎么查?”钟夏夏盯着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洛景修沉默。
他盯着夜色,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良久,他才开口。
“康王明晚设宴,请了那位男宠的兄长。”他声音很平,“宴无好宴。你去,还是我去?”
钟夏夏心脏重重一跳。终于来了。“我去。”她说。
“想清楚了?”洛景修转头看她,“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想清楚了。”钟夏夏点头,“男宠兄长是关键。他知道什么,康王才要灭口。我去见他,套话。”
“如果他不说呢?”
“那就逼他说。”钟夏夏眼神冰冷,“我有办法。”
洛景修盯着她看了很久。像在评估,又像在欣赏。
“好。”他终于说,“明晚戌时,康王府西园。我会在外面接应。”
他顿了顿。“钟夏夏。”“嗯?”
“活着回来。”他说,“你死了,我会很麻烦。”
又是这句话。钟夏夏笑了。那笑容很冷,没什么温度。
“世子放心。”她说,“我命硬,阎王不收。”她转身,走向死牢。
夜风吹起她衣摆,像片黑色羽毛。洛景修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
良久,他才转身,也消失在黑暗中。夜还长。而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