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喉间契约(2/2)
她每说一条,洛景修脸色就冷一分。等她说完了,洛景修已经面如寒霜。
“这个人,地位很高。”他低声,“高到……我们可能惹不起。”
“惹不起也得惹。”钟夏夏走到他面前,“否则我们都得死。”
两人对视。烛火在中间跳跃,把两人影子投在墙上,纠缠在一起。
像某种契约。“钟夏夏。”洛景修先开口。
“嗯?”“我要你帮我做件事。”“说。”
“进宫。”洛景修盯着她眼睛,“找出那个能接触皇子私印纹样的人。还有……能弄到西羌贡品的人。”
钟夏夏心脏一紧。“我怎么进宫?我现在是阶下囚——”
“陛下会放你。”洛景修截断她话头,“明天早朝,我会递折子,说你可能是冤枉的。陛下为了显示英明,会准你戴罪立功。”
“他会信?”
“不会。”洛景修摇头,“但他会做做样子。给你个虚职,让你在宫里走动。这就是机会。”
钟夏夏盯着他。“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看见你第一眼就计划好了。”洛景修承认得很干脆,“你够聪明,够狠,也够……了解宫里。是我能找到的最好棋子。”
他说得直白。直白到残忍。钟夏夏笑了。那笑声很冷,没什么温度。
“棋子?”她重复,“那世子爷,你这盘棋……到底想下多大?”
洛景修没回答。
他走到牢门边,推开一道缝。外面走廊空荡荡,狱卒值班室的灯光微弱。
“钟夏夏。”他背对着她说,“这盘棋,早就开始了。你,我,康王,甚至陛下……都是棋子。真正下棋的人,在暗处看着呢。”
他转身,看着她。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想赢。是想着……怎么活下去。”
话音落地,远处传来脚步声。狱卒回来了。
洛景修闪身到阴影里,像从未出现过。钟夏夏躺回干草堆,闭上眼睛。
牢门开了。两个狱卒走进来,提着灯笼。
“还没死?”其中一个踢了她一脚。钟夏夏没动。狱卒蹲下来,探她鼻息。
“还有气。”他转头对同伴说,“那位爷吩咐了,留条命。明天还要上堂呢。”
“那就再饶她一晚。”另一个狱卒说,“走,喝酒去。”
两人锁上门,走了。脚步声渐远。洛景修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蹲在钟夏夏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
“钟夏夏。”他低声。钟夏夏睁开眼。
“记住。”他说,“明天上堂,不管他们怎么逼供,都别认。咬死了你是冤枉的。我会在外面安排,有人会替你说话。”
“谁?”
“御史台有人欠我父亲人情。”洛景修说,“他会站出来,说证据有疑点。陛下为了显示公正,会准你戴罪立功。”
钟夏夏盯着他。
“你父亲知道你这么用他的人情吗?”
“不知道。”洛景修扯了扯嘴角,“知道了会打死我。”
他说完,站起身。“我得走了。天亮前还有事要办。”
他走到牢门边,停住。回头看了钟夏夏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算计,有欣赏,还有别的什么——像冰层下的暗流,看不清,却真实存在。
“钟夏夏。”他叫住她。
“嗯?”
“活着。”他说,“别死了。”话音落地,他推开牢门,闪身出去。
铁栅在身后合拢。钟夏夏躺在干草堆上,盯着天花板。
脑子里全是洛景修的话。棋子。下棋的人。活下去。
她攥紧那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窗外天色渐亮。东方泛起鱼肚白,星星稀疏。远处传来鸡鸣声,此起彼伏。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她,已经站在了棋盘上。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不知道。但必须走。因为不走,就是死。脚步声又从走廊传来。
这次很整齐,像很多人。钟夏夏坐起来,整理衣衫。
牢门开了。走进来四个禁军,穿着铁甲,手里提着铁链。
“钟夏夏。”为首那个面无表情,“陛下传你上堂。”
钟夏夏站起来。膝盖发软,她扶住墙才站稳。
禁军上前,给她套上铁链。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像某种不祥的预言。
“走。”
她被押出牢房。走廊很长,两边都是牢房。有些空着,有些关着人。那些囚犯看着她,眼神麻木。
像看一个死人。走出天牢,阳光刺眼。
钟夏夏抬手挡了挡。禁军推着她往前走,穿过庭院,走向正堂。
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官员,侍卫,还有……康王。
康王坐在堂上侧位,手里端着茶盏。看见钟夏夏,他放下茶盏,露出个笑容。
那笑容很温和。可钟夏夏看见他眼底那点冷光。像毒蛇。
“跪下。”禁军按着她跪下。
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堂上正中坐着个官员,穿着紫色官袍。钟夏夏认得他——刑部尚书,李大人。
“钟夏夏。”李大人开口,“刺杀案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钟夏夏抬头。“民女冤枉。”
“冤枉?”李大人冷笑,“弩机从你男宠房里搜出,毒药残留他指甲缝里。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那些证据是栽赃。”钟夏夏声音嘶哑,“民女有人证,能证明那晚男宠一直在我身边,没有机会接触弩机。”
“什么人证?”
“民女的丫鬟,春桃。”钟夏夏说,“她可以作证,那晚男宠一直在我院里,从未外出。”
李大人皱眉。他看向康王。康王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春桃是你丫鬟,自然会替你说话。”他说,“这种证词,不足为信。”
“那就请康王爷拿出实证。”钟夏夏盯着他,“证明弩机确实是男宠的,证明毒药确实是他淬的。”
康王笑容淡了。他放下茶盏,看着钟夏夏。
那眼神像刀子,要剐下她一层皮。
“钟姑娘。”他声音很轻,“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知道。”钟夏夏不避不让,“民女在跟康王爷说话。也在跟……真相说话。”
堂上一片哗然。几个官员交换眼神,神色复杂。李大人咳嗽一声。
“钟夏夏,你——”
“李大人。”堂外忽然传来声音。
一个穿着御史袍的官员走进来,约莫五十岁,面容清瘦。
“下官御史台刘铭,有事禀报。”李大人脸色一变。
“刘御史,此案正在审理,你——”
“下官正是为此案而来。”刘铭拱手,“昨日下官复查证据,发现几处疑点。特来禀报。”
康王眯起眼。“什么疑点?”
“第一,弩机制式。”刘铭不卑不亢,“搜出的弩机是军中制式,但扳机处磨损严重,像是用了很久。而据钟姑娘所述,她男宠入府不足三月,哪来的旧弩机?”
“第二,毒药。”刘铭继续说,“毒药是‘见血封喉’,但淬毒手法粗糙,箭镞上残留不均匀。若是蓄谋刺杀,不该如此仓促。”
“第三……”他顿了顿,“男宠尸体。”
堂上死寂。所有人都盯着他。康王脸色阴沉。“男宠尸体怎么了?”
“男宠是自尽。”刘铭说,“但下官查验时发现,他脖颈勒痕有两道。一道在喉结上方,是自缢痕迹。另一道……在耳后,是被人勒过的痕迹。”
话音落地,满堂哗然。康王猛地站起来。“刘铭!你胡说什么!”
“下官不敢胡说。”刘铭从袖中掏出份文书,“这是仵作验尸记录,请大人过目。”
文书呈上。李大人看完,脸色煞白。他看向康王,眼神复杂。
康王攥紧拳头,指关节发白。良久,他才开口。
“就算有疑点,也不能证明钟夏夏无罪。”
“是不能证明。”刘铭说,“所以下官建议,暂缓定罪,彻查此案。给钟姑娘戴罪立功的机会,让她协助查案。”
“荒唐!”康王怒喝,“一个嫌犯,怎么能参与查案?”
“为何不能?”堂外又传来声音。洛景修走进来。
他穿着世子朝服,玉冠束发。步伐从容,像在自家花园散步。
走到堂中,他拱手。“李大人,康王爷。晚辈觉得刘御史所言有理。既然有疑点,就该查清楚。钟姑娘是当事人,或许能提供线索。”
康王盯着他,眼神凶狠。“洛世子,此事与你无关。”
“有关。”洛景修微笑,“镇北王府世代忠君,见不得冤狱。若是此案真有冤情,传出去……有损陛下圣明。”
他把陛下搬出来了。康王咬牙,却说不出话。李大人左右为难。
一边是康王,一边是镇北王世子。哪个都惹不起。
正僵持,堂外传来太监尖细嗓音。“圣旨到——”
所有人跪下。一个太监捧着圣旨走进来,展开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刺杀案疑点重重,着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嫌犯钟夏夏暂押宫中专室,准其戴罪立功,协助查案。钦此。”
圣旨读完,堂上死寂。康王脸色铁青。
洛景修垂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钟夏夏伏在地上,掌心渗出冷汗。赢了。暂时赢了。
太监收起圣旨,走到钟夏夏面前。“钟姑娘,跟咱家走吧。”
钟夏夏站起来。禁军解开她铁链。她跟着太监走出正堂,穿过庭院。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她心里,一片冰凉。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厮杀,还在后面。她回头看了一眼。
洛景修正看着她。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
然后各自移开。像两条毒蛇,在草丛里相遇。
都知道对方有毒。但暂时,还得并肩走一段。
因为前面,有更大的猎物。等着他们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