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喉间契约(1/2)
他指尖虎符泛着冷光。
青铜在烛火下像凝固的血,纹路狰狞。洛景修抛起虎符,接住,再抛起。虎符在空中翻转,每次落下都砸出沉闷声响。
钟夏夏盯着那只手。
修长,骨节分明,虎口有层薄茧。那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一个“闲散世子”,哪来的这种手?
“想清楚了?”洛景修开口。声音很平,没什么情绪。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钟夏夏没回答。
她盯着虎符,盯着那上面蟠龙纹路。前世记忆在脑子里翻涌——这枚虎符,她见过。
在刑场上。
康王被押跪在断头台前,脖子上挂着这枚虎符。监斩官念罪状时,虎符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像刚饮过血。“这是康王的虎符。”她说。洛景修动作停了。
虎符落在掌心,他五指收拢,金属边缘硌着皮肉。
“你怎么知道?”
“猜的。”钟夏夏垂下眼,“京城能用蟠龙纹的亲王,只有三位。康王,肃王,宁王。肃王去年暴毙,宁王远在封地。剩下……”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洛景修盯着她看了很久。
烛火在他瞳孔里跳跃,像两点鬼火。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绷紧,像弓弦拉满。
“钟夏夏。”他叫全名。
“嗯?”
“你身上有秘密。”他说,“天牢里那些狱卒,下手很毒。你一个弱女子,挨了三轮刑,还能清醒着跟我说话……这不正常。”
钟夏夏扯了扯嘴角。疼,伤口在渗血。囚衣黏在皮肉上,每动一下都像撕开伤疤。
“世子爷想听实话?”
“想。”
“那我告诉你。”钟夏夏抬眼,盯着他眼睛,“我死过一回。在天牢里,那些狱卒用烙铁烫我胸口时,我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鬼。”
她说得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洛景修没说话。
他转着虎符,指尖摩挲纹路。良久,才开口。
“鬼也有执念。”他说,“你的执念是什么?”
“报仇。”钟夏夏答得干脆,“害我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包括康王?”
“包括。”洛景修笑了。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
“好。”他说,“那我们做笔交易。我帮你报仇,你帮我……查清虎符背后的人。”
“背后的人?”钟夏夏皱眉,“康王不就是主谋?”
“不是。”洛景修摇头,“康王是棋子。真正下棋的人……还在暗处。”
他站起身,走到牢门边。
铁栅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狱卒值班室透出微光。他盯着那片光,声音压得很低。
“虎符是军中调兵信物,每个亲王都有。但康王这枚……是假的。”
“假的?”
“嗯。”洛景修转身,“真虎符在兵部库房,有专人看守。这枚是仿造的,但仿得以假乱真。能弄到真虎符纹样,还能找到匠人仿造……这个人,地位不低。”
钟夏夏心脏重重一跳。她想起前世。
康王谋反案,最后只查到他本人。背后有没有人,没人敢查。
难道……“你怀疑谁?”她问。
“怀疑很多人。”洛景修走回她面前,“宫里,朝中,甚至……边军。都有可能。”
他蹲下来,平视她眼睛。
“钟夏夏,我要你帮我找出这个人。用你在宫里的关系,用你那些……‘鬼’才知道的秘密。”
钟夏夏没立刻回答。她在权衡。
洛景修这个人,太危险。心思深,手段狠,目的不明。跟他合作,像与虎谋皮。
可不合作,她活不过今晚。
那些狱卒很快就会回来。下一次用刑,她可能就撑不住了。
“我凭什么信你?”她问。
“凭这个。”洛景修从怀里掏出块玉佩。
玉佩温润,雕着云纹。底下刻着两个字:“镇北”。
“这是我父亲的信物。”他说,“你拿着。如果我骗你,你可以拿着它去告御状。镇北王府欺君之罪,够抄家灭门了。”
钟夏夏接过玉佩。
触感冰凉,像握住一块冰。她盯着那两个字,脑子里闪过前世画面——
镇北王府被抄家,满门抄斩。罪名是……谋逆。“你父亲知道你在查这个?”她问。
“不知道。”洛景修摇头,“他要是知道,会打断我的腿。”
“那你——”
“我必须查。”洛景修截断她话头,“虎符失窃,牵扯北境边军。我父亲是镇北王,守的是北境三十万大军。如果这件事闹大……”
他没说下去。但钟夏夏懂了。
如果闹大,镇北王府第一个被牵连。轻则削爵,重则灭门。
“所以你帮我,是为了自保。”她说。
“对。”洛景修承认得很干脆,“我帮你报仇,你帮我保家。公平交易。”
公平吗?钟夏夏不知道。但她没得选。“成交。”她说。
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锈铁。
洛景修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伸手,指尖拂过她脸颊。
那里有道鞭痕,皮开肉绽。“疼吗?”他问。钟夏夏没躲。
“疼。”她说,“但疼才能记住。”洛景修收回手。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拔掉塞子。里头是淡绿色药膏,气味清凉。
“金疮药。”他说,“宫里的,比外头的好。”
他指尖沾了药膏,抹在她伤口上。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
钟夏夏咬着牙,没吭声。药膏触到皮肉,先是一阵刺痛,接着是冰凉。伤口像被冰镇住,疼痛减轻了些。
“忍着。”洛景修说,“伤口不处理,会烂。”
他给她脸上、手上、脖颈上的伤口都抹了药。动作利落,没什么多余触碰。
抹完,他收起瓷瓶。
“现在,告诉我你知道的。”他说,“关于康王,关于刺杀案,关于……宫里。”
钟夏夏靠在墙上。
伤口处理过,舒服了些。但失血过多,眼前还是一阵阵发黑。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刺杀案那晚,我坐在宴席末位。”她开始回忆,“男宠坐在我身后,一直很安静。直到那支箭射出来……”
她顿了顿。
“箭是从我身后射出的。但方向不对——不是对着皇帝,是偏左三寸。”
洛景修瞳孔一缩。“偏左?”
“嗯。”钟夏夏点头,“皇帝当时正侧身跟贵妃说话。如果箭直射,应该射中他右肩。但箭偏左了,擦着他耳边过去。”
“你是说……刺客不想杀皇帝?”
“或者……不敢杀。”钟夏夏盯着他,“只是想制造混乱,栽赃给我。”
洛景修沉默。他转着虎符,眉头皱起。“箭镞淬毒了吗?”
“淬了。”钟夏夏说,“幽蓝色,闻着有苦杏仁味。是‘见血封喉’。”
“那如果射中……”
“当场毙命。”钟夏夏接话,“所以更奇怪。既然用这么毒的箭,为什么还要射偏?”
除非……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那个可能。
“刺客在等命令。”洛景修低声,“或者……在等时机。”
“什么时机?”
“不知道。”洛景修站起身,“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刺杀案不是临时起意。从准备毒箭,到安排男宠顶罪,再到栽赃给你……每一步都计划周密。”
他走到牢门边,又走回来。像困兽,在狭窄牢房里踱步。
“钟夏夏。”他忽然停下,“那晚宫宴,你还看见什么异常?”
钟夏夏闭上眼睛。
脑子里画面闪过——烛火,歌舞,觥筹交错。皇帝坐在高处,妃嫔环绕。大臣们推杯换盏,笑声喧哗。
然后那支箭。破空声,碎裂声,惊呼声。还有……
“康王。”她猛地睁眼,“康王当时坐在皇帝左下首。箭射出来时,他……没动。”
“没动?”
“对。”钟夏夏盯着洛景修,“所有人都趴下了,只有他还坐着。甚至……还喝了口酒。”
洛景修脸色骤变。他攥紧虎符,指关节发白。
“你确定?”
“确定。”钟夏夏说,“我当时趴在地上,抬头看见的。他那个位置,正好能看见箭射来的方向。”
牢房里死寂。只有烛火噼啪声,还有两人呼吸声。
良久,洛景修才开口。
“所以康王知道会有刺杀。”他声音冰冷,“甚至可能……就是他安排的。”
“但他为什么要栽赃给我?”钟夏夏问,“我一个小小民女,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
“因为你父亲。”洛景修看着她,“你父亲钟御,三年前查过一桩盐税案。那案子牵扯康王,最后却不了了之。你父亲……是唯一活着的主审官。”
钟夏夏心脏停跳一拍。父亲……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那几天。总是半夜惊醒,说梦话。有一次她听见他喊:“康王……账册……”
当时她不懂。现在好像懂了。
“康王怕我父亲翻旧账。”她喃喃,“所以先下手为强,除掉我。再找机会除掉我父亲。”
“对。”洛景修点头,“但还有一点说不通——为什么用虎符?康王自己有虎符,为什么要仿造一枚?还故意留在现场?”
这也是钟夏夏想不通的。太明显了。想故意留下线索。
“除非……”她忽然想到什么,“这枚虎符,不是康王的。”
洛景修盯着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人想栽赃给康王。”钟夏夏说,“故意留下假虎符,引我们去查。等我们查到康王,幕后黑手就安全了。”
洛景修沉默。他转着虎符,眼神晦暗不明。
“你是说……有人一石二鸟?既除掉你,又扳倒康王?”
“对。”钟夏夏撑着站起来,“这个人在宫里,能接触皇子私印纹样。在朝中,能调动御史弹劾。还能弄到西羌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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