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以血引毒(2/2)
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温热的,真实的。她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像在告诉她,他还活着。真的活着。
“洛景修。”她小声说,像在说悄悄话,“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他没反应。只是呼吸声均匀绵长。
钟夏夏把脸埋进他肩膀,深深吸了口气。他身上有药味,有血腥味,还有她熟悉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这味道让她安心。她终于闭上眼睛。三天来第一次,真正地睡着了。
梦里没有血,没有箭,没有死亡。只有阳光很好的午后,她和他坐在院子里,喝茶,下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像普通人那样。像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郡主王爷,只是寻常夫妻,过着寻常日子。
那个梦太美好。美好到她舍不得醒。可天总要亮的。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钟夏夏醒了。她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摸向身边。洛景修还在,呼吸平稳,体温正常。
她松了口气。
然后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握住的,握得很紧,像怕她跑了。
她笑了。
轻轻抽出手,起身下床。手腕的伤口还疼,但可以忍受。她走到妆台前,对镜整理头发和衣服。
镜子里的人很憔悴。
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嘴唇干裂。可眼睛是亮的,像重新燃起的火。
她梳好头,换身干净衣服。开门出去时,春桃已经等在门外。
“郡主,您醒了。”春桃眼睛红红的,显然也没睡好,“早膳备好了,您要用吗?”
“他醒过吗?”
“王爷还没醒,但医者来看过,说脉象稳多了。”春桃小声说,“郡主,您的手…”
“没事。”钟夏夏打断她,“你去把暗卫统领叫来。”春桃愣了一下。“现在?”
“现在。”
“是。”
春桃匆匆去了。钟夏夏走回屋里,在桌边坐下。桌上还放着昨晚烧剩的纸灰,她盯着看了会儿,然后全部扫进手心。握紧。
纸灰从指缝漏出来,飘散在晨光里。像某种祭奠。
暗卫统领很快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有刀疤,眼神锐利。他单膝跪地,“主公。”
“起来说话。”钟夏夏没看他,只是盯着窗外,“府里所有人都查过了?”
“查过了。”暗卫统领站起来,“可疑的有三个。厨房采买李二,账房先生,还有…”他停顿,“春桃姑娘。”
钟夏夏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证据呢?”
“李二上月去了趟南疆,说是探亲,但行踪有三天对不上。”暗卫统领一一汇报,“账房先生的女儿嫁了个南疆商贩,最近往来频繁。至于春桃姑娘…”
他犹豫了。“说。”
“她房里搜出这个。”暗卫统领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放在桌上。钟夏夏打开布袋。
里面是几味药材,都是南疆特有的。还有一张药方,写着引蛊的方法。字迹很工整,是春桃的笔迹。
她盯着那张药方,看了很久。“什么时候搜到的?”
“昨晚。”暗卫统领低声说,“您和王爷在屋里时,属下带人搜了所有下人房间。”钟夏夏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先把李二和账房先生看起来。”她说,“别打草惊蛇。”
“那春桃姑娘…”
“我亲自处理。”
暗卫统领退下了。钟夏夏还坐在那里,盯着那个布袋。晨光越来越亮,屋里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包括她的心。她起身,走到床边。洛景修还在睡,眉头微微皱着,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动作很轻。
“等我回来。”她说。然后她转身,走出房间。
春桃在廊下等她,手里捧着温水盆。“郡主,您要洗漱吗?”
钟夏夏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春桃不安起来。“郡主…您怎么了?”
“春桃。”钟夏夏开口,声音很平静,“你跟了我几年了?”
“五年。”春桃回答,“奴婢十三岁进府,跟了您五年了。”
“五年。”钟夏夏重复,“不算短了。”
“是…是啊。”春桃勉强笑了笑,“郡主待奴婢好,奴婢一直记着。”
钟夏夏点点头。“所以我想不明白。”她慢慢说,“我待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春桃手里的水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水洒了一地,浸湿了她的裙摆。她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很大。
“郡、郡主…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钟夏夏往前走了一步,“你房里的药材,那张药方。还有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总往药房跑。”
她每说一句,春桃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几乎透明。
“奴婢…奴婢没有…”春桃跪下来,抓住钟夏夏的衣摆,“郡主您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
“那药方怎么解释?”钟夏夏问。春桃噎住了。
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眼泪涌出来,大颗大颗往下砸。她哭得很凶,整个人都在抖。
钟夏夏看着她哭。心里某个地方,也在一寸寸变冷。“是谁指使你的?”她问。
春桃只是哭,拼命摇头。
“不说?”钟夏夏弯腰,掐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春桃,你知道我的手段。你说了,我给你个痛快。你不说…”
她凑近,声音压得很低。“我就让你生不如死。”春桃瞳孔缩成针尖。
她看着钟夏夏的眼睛,看着里面冰冷的杀意。终于,她崩溃了。
“是…是二皇子…”她哭着说,“他抓了奴婢的弟弟…说如果奴婢不照做,就杀了弟弟…”钟夏夏松开手。
春桃瘫软在地上,继续哭。“奴婢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弟弟才十岁…奴婢不能眼睁睁看他死…”
“所以你就选择让我死?”钟夏夏问。春桃愣住了。
“蛊虫如果发作,死的不仅是我,还有洛景修。”钟夏夏一字一顿,“你为了救你弟弟,就要我们两个人的命?”
“奴婢不知道…”春桃拼命摇头,“二皇子只说让奴婢下药,没说会死人…奴婢真的不知道…”
钟夏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转身。“暗卫。”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
“带下去。”她说,“关起来,等王爷醒了再处置。”
“是。”
春桃被拖走了,哭喊声渐渐远去。钟夏夏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摊水迹。晨光照在水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她站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声音。“夏夏。”她猛地转身。
洛景修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脸色还是苍白,但站得很稳。他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
“你哭了。”他说。
钟夏夏抬手摸脸,才意识到脸上有泪。她擦掉,扯出个笑。“没有,风大眯眼了。”
洛景修没拆穿。他只是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像在告诉她,他在。
“我都听见了。”他说。钟夏夏没说话。
“二皇子…”洛景修眼神冷下来,“他找死。”
“先别动他。”钟夏夏摇头,“他现在不能死。他死了,春桃的弟弟就真没救了。”
洛景修看着她。“你想救那孩子?”
“想。”钟夏夏说,“春桃有罪,但那孩子无辜。”洛景修沉默了一会儿。
“好。”他说,“听你的。”
钟夏夏抬头看他,笑了。这次是真笑,眼睛弯起来,像月牙。“洛景修,你变了。”
“哪里变了?”
“以前你才不会管这种闲事。”洛景修也笑了。“近朱者赤。”
两人对视,眼里都有光。晨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远处传来鸟鸣,清脆悦耳。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还活着。还在一起。这就够了。
钟夏夏握紧他的手。“走,回屋。你伤还没好,不能站着。”
洛景修任由她扶着,慢慢走回房间。门关上,把晨光关在外面。屋里烛火已经灭了,只剩下从窗户透进来的柔和光线。
他们在床边坐下。肩并着肩。
“景修。”钟夏夏突然开口。
“嗯。”
“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她顿了顿,“不准再替我挡了。”
洛景修没说话。
“我是认真的。”钟夏夏转头看他,“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洛景修也转头看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说。
“那你也要答应我。”
“什么?”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洛景修一字一顿,“不准再割自己的手。”
钟夏夏愣住了。然后她笑起来,眼睛又湿了。“好,我答应你。”
“拉钩。”
“拉钩。”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在晨光里晃了晃。拇指相贴,盖了个印。
像某种誓言。比任何山盟海誓都重。因为那是用血换来的。
用命换来的。一辈子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