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魇见前世(2/2)
“还疼吗?”她问。他点头。“哪里疼?伤口?还是别的地方?”
他抬起能动的那只手,指了指胸口。不是伤口位置,是心口。
钟夏夏愣了愣,然后握住他的手。“心口疼?是不是毒还没清干净?我再去叫医者…”
她又要走。他又勾住她。“…不是…”
“那是什么?”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梦里那些画面又浮现,刺眼的红,李恒的脸,她嘴角的笑。
喉咙发紧。“…梦…”他挤出字。
“梦?”钟夏夏怔住,“做什么梦了?”
“…你…嫁人…”钟夏夏眼睛瞪大。
“我嫁人?嫁谁?”
“…李恒…”
话音落下,钟夏夏脸色变了。不是生气,是某种复杂的,他看不懂的情绪。她松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
背对着他,站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她生气了。她才转回来。
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很深,像藏着很多东西。
“洛景修。”她叫他全名。他看着她。
“你听好了。”她一字一顿,“这辈子,我只会嫁一个人。”
她走回床边,俯身,双手撑在他枕头两侧。
脸离他很近,近得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那个人叫洛景修。”她说,“他要是敢死,我就守一辈子寡。他要是敢让我守寡,我做鬼都不放过他。”
洛景修心脏狠狠撞了一下。撞得伤口都疼。可他不在乎。
他盯着她,盯着她认真的眼睛,盯着她抿紧的唇。然后他抬起手,很慢,很艰难地,抚上她的脸。
掌心贴着脸颊。温度传递。“好。”他说。声音还是很哑,但清晰。
“不死。”
钟夏夏眼圈又红了。她抓住他的手,贴得更紧。“你说的。要是反悔…”
“不反悔。”“拉钩。”她伸出小指。
洛景修看着她幼稚的举动,想笑,可一笑就扯动伤口,只能忍着。他伸出能动的右手小指,勾住她的。
两根手指缠在一起。轻轻晃了晃。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钟夏夏念完,拇指贴上他的,“盖印了,反悔的是小狗。”
洛景修拇指动了动,回贴。“嗯。”
钟夏夏这才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泪痕还在脸上,可笑容很亮。像拨开乌云见到的太阳。
她松开手,重新坐好。“现在能告诉我,梦怎么回事了吗?”
洛景修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太想说。
那个梦太真实,太痛,痛到他现在想起来还心头发颤。可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他知道瞒不住。
“…很长的梦…”他慢慢说,“你穿着嫁衣…和李恒拜堂…入了洞房…”他说得很慢,断断续续。
每说一句,钟夏夏脸色就沉一分。等他说完,她整个人都冷了。不是生气那种冷,是杀意。
“然后呢?”她问,声音很平静。
“…我烧了洞房…”洛景修说,“把你们都烧死了…我也烧死了…”钟夏夏没说话。
她站起来,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端着粥回来,没喝,只是握着。指节泛白,茶杯在颤抖。
“洛景修。”她开口。
“嗯。”
“那个梦是假的。”她说,“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嫁给李恒。”
她盯着他眼睛。“我只嫁你。”洛景修喉结滚动。
“可如果…”他顿了顿,“如果我没醒…你真的会…”
“不会。”钟夏夏打断他,“你死了,我也不会嫁别人。”
“为什么?”
“因为你欠我的还没还完。”钟夏夏说,“你欠我一条命,欠我一辈子。没还清之前,你不准死,我也不准改嫁。”
她说得理直气壮。像在说天经地义的事。洛景修笑了。
这次没忍住,扯动伤口,疼得他吸了口气。可还是想笑,从心底涌上来的,压不住的笑。
“傻。”他说。
“你才傻。”钟夏夏瞪他,“做个梦就当真,笨死了。”洛景修不反驳。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气鼓鼓的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块冰,彻底化了。
化成水。化成暖流。流遍四肢百骸。“夏夏。”他叫她的名字。
“干嘛?”
“过来。”
钟夏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洛景修抬起手,抚上她后颈,轻轻往下按。
她顺从地低头。他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很轻,很短暂。
像羽毛拂过。可钟夏夏整个人僵住了。
她维持俯身的姿势,眼睛瞪大,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他脸色还是苍白,嘴唇干裂,可眼神温柔得像水。
“这是利息。”他说。
“什…什么利息?”
“欠你的一辈子。”洛景修松开手,“先还一点。”钟夏夏直起身,脸红了。
不是害羞那种红,是恼羞成怒。“谁要你还了!我告诉你洛景修,你别想用这种小恩小惠糊弄过去!”
“那要怎么还?”
“端茶倒水,捶腿揉肩,伺候我三个月!”钟夏夏说得飞快,“还得写欠条,按手印,免得你赖账!”
洛景修眼里笑意更深。“好。”
“你不准反悔!”
“不反悔。”
钟夏夏这才满意。她坐回去,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刚说梦里我笑了?对李恒笑?”
“嗯。”
“怎么笑的?”
洛景修回忆了一下。“嘴角弯起来…眼睛也弯…很开心的样子。”钟夏夏嗤笑一声。
“假的。”她说,“我对李恒笑,只会是这种笑。”她咧开嘴,露出牙齿。
不是开心的笑,是嘲讽的,冰冷的,像刀子一样的笑。洛景修怔住了。
“看见没?”钟夏夏收起笑容,“这才是我对李恒的样子。梦里那个,要么是你眼花了,要么是你脑子被毒坏了。”
她说得毫不客气。可洛景修心里最后那点阴影,散了。
原来是这样。梦果然是假的。
他松了口气,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疲惫感涌上来,眼皮开始打架。他强撑着,还想多看她一会儿。
“睡吧。”钟夏夏看出他困了,“我在这儿。”
“你不睡?”
“我守着你。”她说,“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洛景修想说什么,可实在撑不住了。他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沉睡。这次没有噩梦,没有黑暗。
只有一片安宁。像漂泊多年的船,终于靠了岸。
钟夏夏看着他睡颜,看了很久。然后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外面天快亮了。晨光熹微,远处传来鸡鸣。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她回头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窗外。然后她关好窗,走回床边,在他身边躺下。
伸手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没受伤的肩膀。
“洛景修。”她小声说,“别再吓我了。”
他没反应,呼吸均匀。她闭上眼睛。这次,她也睡着了。
两人相拥而眠,像两只受伤的兽,互相舔舐伤口,互相取暖。晨光照进来,洒在他们身上,柔和得像幅画。
而梦里那些血色,那些火焰,那些绝望的嘶吼。
都远了。淡了。像上辈子的事。现在,此刻,他们在一起。
还活着。还有呼吸。还有心跳。这就够了。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