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点石成金(1/2)
车轮滚滚,将昆明的轮廓远远抛在身后。刘湘坐在返回成都的专车车厢里,没有闭目养神,也没有与同僚交谈。他的视线穿过玻璃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但他的思绪却在飞速前进,奔向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四川。
昆明的秩序、工厂的轰鸣、公路上来往的车辆、民众脸上安稳的神情,这一切都像烙铁,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与之相比,他即将回去的成都,乃至整个四川,都像一个大病初愈却又营养不良的病人,面黄肌瘦,步履蹒跚。
过去,他想的是如何给这个病人一副铠甲,一把利剑。现在,他明白了,他首先要做的,是治好这个病人的五脏六腑,让他自己能站起来,能造血。
回到成都的第二天,刘湘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召集了所有留守成都的“速成系”核心部下,以及几位在四川盐业、商业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会议室里气氛沉闷,许多人脸上还带着内战后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迷茫。他们以为这次会议又是关于军队整编和地盘划分的老调重弹。
“各位,”刘湘环视一周,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穿透力,“今天请大家来,不谈军务,只谈经济。”
众人皆是一愣。
“我此去云南,收获颇丰。”刘湘没有卖关子,直接切入主题,“云南的商品,远销海内外,利税足以支撑其军政开销,甚至还有余力搞工业建设。而我们四川,坐拥自贡‘天府井盐’这块金字招牌,如今却是个什么光景?”
他目光扫过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那是原四川盐业总公司的负责人之一,姓钱。
钱总办叹了口气,站起身,声音嘶哑:“主席,不瞒您说,自打前几年内乱开始,盐场的日子就没好过。杨森打过来要抽一笔,我们这边顶回去又要一笔。盐井的机器,坏了没人修,修了没钱换。管道锈蚀,卤水跑冒滴漏,产量十不存一。再加上兵匪横行,盐路不通,运出去的盐,一半要折在路上。如今的‘天府井盐’,怕是连川内自足都困难,更别提恢复往日荣光了。”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和辛酸,也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四川,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乱”字,毁掉了一切。
刘湘点点头,表情凝重。“钱总办说的,就是我们四川的病根。根子不除,我们就算有再多的兵,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他话锋一转,提高了声调,“但我告诉大家,这个病,能治!而且,药方我已经带回来了!”
他拍了拍手,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几位穿着笔挺的蓝色工装,手里拿着图纸和工具箱的人走了进来。他们是云南援助团里第一批抵达的盐业技术人员。
“这几位,是云南盐业总公司的工程师和技师。”刘湘介绍道,“从今天起,他们会协助我们,全面修复自贡的盐井。钱总办,我给你一个任务,也是一道死命令。三个月内,在云南技术人员的帮助下,我要自贡盐场的产能,至少恢复到一九二四年内乱前的一半!需要什么,人、钱、物,你直接跟我说!谁敢从中作梗,不论是谁,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四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众人看着那几个神情自信、目光专业的云南技师,再看看刘湘不容置疑的眼神,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或许,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盐业的恢复只是第一步。刘湘心里清楚,要让整个四川这部庞大的机器重新运转起来,最关键的,是建立一个高效、统一的政府,一个能将他的意志贯彻下去的权力核心。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先解决一个最大的内部隐患——他的二十四叔,刘文辉。
当晚,在刘湘的官邸书房,没有卫兵,没有副官,只有一壶刚刚沏好的蒙顶甘露,茶香袅袅。刘文辉坐在他对面,神色平静,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文辉叔,”刘湘亲自为他续上水,“你我叔侄,争了这么多年,打来打去,死的都是四川子弟,毁的都是四川的家业。说实话,我累了。”
刘文辉眼皮抬了一下,没有做声。
“这次去云南,我看到了另一条路。”刘湘沉声道,“一条让四川长治久安的路。林景云在云南搞军政分离,督军就是督军,省长就是省长,军队不干涉政务,政府不插手军权。各司其职,效率极高。我想在四川,也这么办。”
刘文辉的动作停住了。他放下茶杯,看着刘湘:“辅臣,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做省政府主席,总揽全川政务。那我的位置呢?”
“你我共同执掌军权。”刘湘说出了自己的方案,“西南联省参谋总部已同意我的提按:我任四川战区总司令,你任战区参谋总长。我们都不再直接统领具体的部队,只负责全川的军事规划和指挥。这样,我们叔侄二人联手,谁也不用担心对方会用手里的兵来对付自己。四川,再也不会有内战了。”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茶水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盘旋。
刘文辉的内心在激烈地天人交战。他不得不承认,刘湘的提议极具诱惑力。多年的争斗,他也早已疲惫不堪。一个统一、稳定、由他们叔侄共同主导的四川,远比一个四分五裂、战火不休的四川更符合他的利益。
但是,交出兵权?
那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没有了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部队,他这个参谋总长,岂不成了个空架子?刘湘若是想反悔,他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辅臣,你这个想法,是好的。”刘文辉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军政分离,大势所趋。我支持你出任省政府主席,我本人,不在省政府里担任任何职务,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刘湘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
“但是,”刘文辉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不能没有自己的队伍。四川这么大,边防尤其重要。这样吧,我支持你的一切政务改革,但你必须让我兼任四川战区西南边防军第四军的军长。这支部队,由我全权负责,专职戍卫川边,不参与省内事务。如何?”
刘湘的心沉了下去。
他清楚刘文辉的算盘。所谓的“专职戍卫川边”,不过是个幌子。刘文辉是想在军政分离的大框架下,为自己保留一块独立的军事割据地盘。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看着刘文辉,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决绝。他明白,这是刘文辉的底线。如果自己不答应,那么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和平局面,立刻就会化为泡影。四川,将再次陷入叔侄相争的泥潭。
现实,就像一座冰冷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刘湘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灼烧着他的食道,却压不住他心里的那股寒意。“就依你。但文辉叔,你要记住,我们是为了四川,不是为了自己。”
“那是自然。”刘文辉脸上露出了笑容,端起茶杯与他轻轻一碰。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宣告了“二刘”之间新格局的诞生。刘湘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但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寄望于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新的省政府打造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让刘文辉这只猛虎,永远没有出笼的机会。
解决了最大的内部掣肘,刘湘大刀阔斧的开始了。
半个月后,四川省政府委员会正式挂牌成立。刘湘亲自出任主席。三位在川内素有清望的本土官员,分别被任命为民政、财政、司法三位副主席,并兼任各自厅的厅长。
紧接着,交通厅、建设厅、农矿厅相继成立,人员架构完全参照云南模式,职责分明,目标清晰。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全新的机构——商务厅。
在成立大会上,当刘湘宣布成立商务厅,并下设一个“市场监管科”时,在场的所有旧官僚都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商务厅?管商人的?还要设个什么科去监管市场?”一位前清留下的老夫子,现在被安排到民政厅任职,忍不住低声跟旁边的人嘀咕,“自古士农工商,商人逐利,官府只要收上税便是,管他们卖什么、怎么卖,岂不是多此一举?辅帅这是从云南学了些什么旁门左道?”
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声。他们习惯了收税、摊派,对于精细化的市场管理,既不理解,也打心底里抵触。
刘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解释。他直接任命了原四川盐业总公司稽查队的队长,一个名叫雷啸天的汉子,担任市场监管科的第一任科长,并从稽查队里抽调骨干,组建了四川第一支市场监管总队。
雷啸天是个浑人,三十多岁,满脸横肉,眼神凶悍。他带着他那帮弟兄,过去就是专门对付盐枭和走私贩子的,手上见过血,心里没有怕字。
刘湘把他叫到办公室,只说了一句话:“雷啸天,我给你人,给你枪,给你全权。一个月内,我要成都的市场,换一个天!不管他是谁的亲戚,谁的门生,只要是囤积居奇、造假贩劣、偷税漏税的,一律给我就地查办!遇到武力反抗的,我准你开枪!出了事,我刘湘担着!”
“得令!”雷啸天一个立正,眼中凶光毕露。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第二天,成都的市面上,就出现了一群穿着黑色制服、手臂上戴着“市场监管”红色袖标的彪形大汉。他们两人一组,不苟言笑,目光如炬,在各大米行、布庄、药铺门口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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