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荷芽破土,风孕新声(2/2)

“阿糯姨,我们能把荷苗种在竹篱边吗?”小姑娘举着陶盆,辫子上的红绳与竹篱上的琉璃珠相映,像朵会跑的小荷,“先生说,人多力量大,荷也能长得更热闹。”

阿竹笑着点头,帮孩子们把荷苗栽进泥里。小家伙们的手都沾了泥,像戴了副褐色的手套,却依旧笑得欢,说要给荷苗起名字,“这棵叫‘阿竹’,那棵叫‘阿糯’,让它们像阿糯姨和阿竹叔一样,挨得紧紧的”。

阿糯望着那些歪歪扭扭的荷苗,忽然觉得这竹篱、这木台、这些孩子,都像是从旧时光里长出来的新枝——李婶的艾草,阿桃的银线,阿凛的竹刀,都在这些新生命里,找到了延续的方式。她把绣好的帕子系在竹牌上,银线在风里闪,像在说:所谓传承,不过是让每一代人,都能在这方荷塘里,种下自己的荷,绣出自己的暖。

三、暮雨敲荷唤笛音

暮春的雨来得急,像谁在云端打翻了水盆,噼里啪啦地打在荷叶上,溅起无数颗银珠。阿糯坐在竹屋的窗边,看着塘里的新荷在雨里摇晃,刚展开的叶片卷着边,像无数只捧着雨珠的手。她手里绣的是幅《雨荷图》,用的是新染的碧色线,是用荷叶的汁调的,在灯光里泛着水润的光。

阿竹坐在对面的竹凳上,用砂纸打磨那支湘妃竹笛。笛身的紫斑被雨水润得愈发清晰,像洇开的泪痕,他磨得格外认真,指腹蹭过笛孔的边缘,发出沙沙的响,像雨打残荷的声息。“等雨停了,我们去搭木台吧。”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这雨把泥泡软了,正好打桩。”

阿糯的针脚顿了顿,碧色线在布上歪了个小弯,像片被雨打歪的荷叶。她想起阿竹带回来的湘妃竹,堆在竹屋的角落,竹上的紫斑在雨光里像幅流动的画,“木台的桩要用最粗的湘妃竹,”她说,“李叔说,湘妃竹耐腐,能在水里站几十年,像荷的根一样扎实。”

檐下的铜铃在雨里叮当作响,声音比往日沉,像浸了水的玉。阿竹放下竹笛,走到窗边,望着塘中央那株最先冒芽的荷,芽尖已顶破水面,顶着颗雨珠,像举着个小小的水晶灯。“你听,”他忽然侧耳,“雨打在荷叶上的声,像《荷风引》的鼓点。”

阿糯跟着听,雨声果然有轻有重,落在新叶上是“嗒嗒”的脆响,落在残梗上是“咚咚”的闷响,混在一起,竟真像支天然的乐曲。她拿起绣绷,忽然想把这雨声绣进去,用银线勾出雨丝的弧度,用金线点出雨珠的亮,让看画的人,哪怕在晴日里,也能听见这暮春的荷语。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像座架在荷塘上的桥。阿竹扛起湘妃竹往塘边走,竹梢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串移动的玉珠。阿糯跟在后面,手里捧着那幅未完成的《雨荷图》,绣布上的雨丝在虹光里泛着亮,像无数根连接天地的线。

木台的桩子敲进泥里时,发出沉闷的响,惊得水里的红鲤四处游窜,带起的水波把彩虹的影子晃成了碎片。阿竹站在没膝的水里,调整着桩子的角度,说“要让木台微微倾斜,像被风吹偏的荷叶,这样既能接住阳光,又能避开积水”。阿糯站在塘边,把他的样子绣进画里,碧色的荷梗旁,多了个弯腰的身影,手里握着锤子,像在给荷的岁月,打下最稳的桩。

暮色漫上来时,木台的框架已初见雏形,湘妃竹的紫在余晖里泛着温润的光,像浸了晚霞的玉。阿竹爬上岸,裤脚淌着水,却笑得像个孩子,“等铺好竹板,我们就能坐在上面看星星了,”他说,“你绣荷,我吹笛,让星星都落在荷叶上,当你的绣线。”

阿糯望着他湿漉漉的发梢,忽然想起那年他踏雪归来的模样,也是这样带着一身风霜,眼里却亮得像星。她把绣好的《雨荷图》举起来,虹光透过绣布,把雨丝染成了七彩,“你看,”她笑着说,“我们把雨声留住了。”

荷塘里的新荷在晚风中轻轻晃,叶心的雨珠滚落,像无数颗被逗笑的泪。远处的竹篱上,琉璃珠在余晖里闪,把孩子们种的荷苗映成了彩色,像片会发光的希望。阿竹握住阿糯的手,两人相携着往竹屋走,木台的影子在水里晃,像艘待航的船,要载着他们的荷,他们的笛,他们未绣完的岁月,驶向更长远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