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荷心铸魂,丝牵万古(2/2)

(三)、影铸千秋

暮色漫过戏台时,画师的《三生三世》已初见雏形。宣纸上游着红鲤,立着白鹭,水面的荷开得热烈,叶间的露亮得像星,最惊人的是泥里的藕——画师用淡墨勾出交错的丝,竟真的像无数根银线,把水面的荷与泥里的根连在了一起。

“还差最后一笔。”画师举起狼毫,目光在阿桃与阿凛之间转了转,忽然笑着蘸了点金粉,“这金粉是用荷叶上的露调的,能经百年不褪色。”

他落笔时,金粉在宣纸上晕开,竟在焦黑旧荷与新绣银线的交界处,画了两只交颈的蜻蜓——翅尾的银线与绣品上的银线仿佛连在了一起,像从画里飞进了绣布,又从绣布钻进了画里。

“这叫‘荷风引蜻’。”画师放下笔,指着两只蜻蜓,“一只翅上带焦痕,是李老夫人;一只翅上闪银辉,是你;还有只藏在叶后,是这小子。”他朝阿凛扬了扬下巴,“你们三个的魂,都在这画里了。”

阿凛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用竹篾编的小匣子,匣底铺着晒干的艾草,躺着两支竹笛——一支是他常用的“荷语”,另一支是新做的,笛尾刻着个“凛”字,系着根孔雀蓝的流苏,是用阿桃绣水纹剩下的线头编的。“老先生,能把这笛也画进去吗?”他的声音带着点少年气的腼腆,“我想让它们陪着荷。”

画师笑着点头,狼毫笔又动了,两支竹笛依偎在荷茎旁,流苏在风里飘,像两道不肯断的丝。阿桃望着画里的笛,忽然想起昨夜阿凛吹笛时,月光落在他的侧脸,笛身上的银线与他腕间的红绳缠在一起,像个永世不解的结。

夜深时,村民们都散了,戏台只剩下他们三人。画师收拾画具时,忽然把阿桃拉到一边,指着画里的藕丝:“丫头,你看这丝,看着细,却能把整塘的荷都缠在一起。有些情,不必说,就像这丝,藏在泥里,却比水面的花更长久。”

阿桃望着画里的藕丝,忽然看见阿凛正悄悄往她的绣篮里塞东西——是颗用竹篾编的莲蓬,里面嵌着颗红豆,红豆上刻着个极小的“桃”字。她刚要开口,却见他慌忙转过身,假装看画,耳尖的红在灯笼的光晕里亮得像火。

画师走时,把那幅《三生三世》留在了戏台。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画上,金粉勾的蜻蜓在光里闪,竟像是真的要振翅飞起来。阿凛帮阿桃收绣品时,指尖不小心碰了碰画里的蜻蜓,像触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猛地缩回手,却把那支刻着“凛”字的竹笛落在了绣篮里。

荷塘里的露水又重了,打在荷叶上,发出“嗒嗒”的响,像谁在轻轻叩门。阿桃抱着绣品往祠堂走,绣篮里的竹笛随着脚步轻轻晃,流苏扫过绣品的银线,发出细碎的响,像段没说出口的话。

阿凛站在戏台前,望着她的背影,忽然举起“荷语”笛,吹起了《荷风引》的新调。这次的调子比任何时候都柔,像春风拂过新荷,像晨露吻过莲心,笛声在月色里漫开,绕着祠堂的飞檐转了转,竟像是要钻进那幅《荷生三世》里,与画中的笛音合在一起,缠缠绵绵,直到地老天荒。

四、魂归荷乡

三日后,画师派人送来装裱好的《荷生三世》。卷轴用的是上好的锦缎,边缘绣着缠枝莲,正是阿桃的针脚——画师临走时说“要让绣与画真正融在一起”。祠堂里挤满了村民,当卷轴缓缓展开时,连风都仿佛停了。

画里的荷开得比真的还艳,焦黑的旧痕在金粉的映衬下,竟生出种惊心动魄的美;两只蜻蜓交颈而飞,翅尾的银线与绣品上的银线仿佛连成了片,像道跨越时空的桥;最让人落泪的是泥里的藕丝,淡墨勾出的丝络里,藏着三个极小的字——“李”“桃”“凛”,像三颗长在泥里的莲子,紧紧挨在一起。

“这才是真正的千古绝唱啊!”班主抹着泪笑,声音里带着哽咽,“李老夫人的魂,阿桃的手,阿凛的笛,还有孩子们的心,都在这画里了。”

阿桃站在画前,忽然看见画里的藕丝尽头,藏着朵极小的荷苞,苞尖点着点红,像颗刚落的红豆——定是阿凛趁她不注意时,用竹刀悄悄刻在卷轴木轴上的,此刻透过宣纸映出来,像个藏在岁月里的秘密。

阿凛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那支刻着“凛”字的竹笛,笛尾的流苏与她绣篮里的银线缠在了一起。“画师说,”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画里的魂,“这画能存千年,千年后,若有人看见,会知道这里曾有塘荷,有绣品,有群把日子过成诗的人。”

荷塘的风穿过祠堂,吹得卷轴轻轻晃,画里的荷影与戏台的绣品交叠,竟像是幅流动的长卷,把过去、现在与未来都缠在了一起。阿桃望着画里的藕丝,忽然明白画师说的“情在泥里”——有些情感从不用轰轰烈烈,就像这藕丝,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却能把所有牵挂都缠成一个圆,任时光流转,岁月更迭,都拆不散,剪不断。

夕阳漫进祠堂时,阿凛举起竹笛,吹起了《荷风引》的终章。笛声在画与绣之间漫开,惊得满祠堂的烛火轻轻颤,像无数颗跳动的心。阿桃站在他身边,指尖随着笛声在画里的藕丝上轻划,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泥里的字,那些缠在笛上的线,那些落在荷上的露,早已把他们的名字刻进了这方水土的骨里,成了比千古绝唱更长久的存在——那是荷的魂,是人的情,是岁月也偷不走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