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露浥荷衣,线缀流萤(2/2)
日头爬到中天时,李婶端来午饭,是荷叶包着的糯米鸡,蒸腾的热气里裹着荷叶的清香。“石匠派人送了些莲心来,”她把一碗莲心茶放在阿桃手边,茶汤碧绿,浮着几颗绽开的莲心,“说泡着喝能清心,你们这几日绣活费神,正好解解乏。”
阿桃抿了口茶,莲心的苦瞬间漫了满嘴,却在咽下后,舌尖泛起一丝微甜。她看着阿凛正用荷叶包着糯米鸡,动作笨拙地想撕出块最大的鸡腿,却不小心把荷叶撕破了,糯米粒滚落在案上,沾了点金线的碎屑,像撒了把碎金。
“慢点吃,没人抢。”她笑着帮他收拾,指尖捡起颗沾了金线的糯米,递到他嘴边。他张嘴接住时,牙齿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像片荷叶擦过水面,留下圈极浅的痒。
午后的荷塘格外静,只有风吹荷叶的“沙沙”声,像谁在低声絮语。阿桃把绣品搬到廊下的竹架上晾晒,云锦在风里轻轻晃,焦黑的旧荷与鲜亮的新荷交替着映入眼帘,倒像幅流动的画,诉说着从破碎到圆满的故事。阿凛坐在旁边的竹凳上,削着新的笛坯,紫竹的清香与绣品的线香缠在一起,在空气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戏台那边来信了,”他忽然开口,竹刀在笛坯上刻出个浅槽,是方便系红绳的地方,“说梁柱已修好,就等我们的新绣品了。班主还说,要请镇上的画师来,把这绣品画成戏文,让孩子们演出来。”
阿桃的心跳漏了一拍,望着远处的荷塘,忽然觉得那些亭亭的荷,都像极了戏台的柱子,而荷叶上的露珠,便是台下的看客,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等着这场关于重生的戏开场。“那我们得快点绣完最后的水纹,”她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要让他们知道,这塘荷,这戏台,永远都在。”
阿凛望着她的背影,发间的莲房珠簪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颗跳动的星。他低头继续削笛,竹屑落在青石板上,与她散落的线头混在一起,像两种生命在悄悄生长,彼此缠绕,彼此成就。
暮色漫进祠堂时,阿桃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道水纹。孔雀蓝的丝线在云锦上游走,与月白的底色交融,竟真的像塘面的波光,连流动的弧度都与荷塘的涟漪一般无二。焦黑的旧荷嵌在其中,像块温润的墨玉,被新荷的鲜亮衬得愈发沉静,金粉勾的边在暮色里泛着朦胧的光,像给这段过往镀了层温柔的膜。
“真的好了。”阿桃的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难掩雀跃。
阿凛放下竹刀,走到她身边。暮色中的绣品像浸了墨的月光,既有烟火的温度,又有岁月的清寂。他伸手轻轻碰了碰焦黑的旧荷,那里的布面虽脆,却带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能听见火燎时的噼啪声,与此刻荷塘的虫鸣交织在一起,成了段完整的光阴。
“明天,我们就送去戏台。”他的声音在暮色里格外清晰,像颗投入塘面的石子,漾开层层温柔的涟漪。
阿桃点头,看见他手腕上的红绳,新串的莲房珠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与旧的红豆缠成个紧实的结,像把所有的牵挂都系在了一起。远处的荷塘里,萤火虫又出来了,点点微光在荷叶间游弋,像无数被唤醒的记忆,正沿着塘边的路,往戏台的方向去。
她忽然想起李婶说的,万物有灵,岁月有痕。那些烧不掉的、磨不灭的、藏在心底的,终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或许是幅绣品,或许是支竹笛,或许是彼此眼中的光,在时光里静静流淌,成为永不褪色的清雅。
夜风穿过廊下,带着荷塘的水汽,吹得新绣的“荷塘月色”轻轻晃。阿凛牵着阿桃的手,往屋里走去,两人的影子在暮色里交叠,像幅被时光晕染的画,既有烟火的暖,又有草木的清,在岁月的长卷里,写下属于他们的、未完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