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青芽破尘(2/2)

“而在那被烧毁的灵脉下,埋葬着我母亲的尸骨!”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无尽的哀伤。

暖脉绣娘默默地听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滴落在绒毯的黑丝上。令人惊讶的是,那黑丝竟然在泪水的滋润下开出了一朵朵小花,如同一幅凄美而又神秘的画面。

“我祖母绣的绒毯,被送进冰原后,回来时却只剩下一摊血……”暖脉绣娘哽咽着说道,“你们说她是被怨结所杀,可我知道,她是为了保护我们才遭受如此厄运。”

那株混生草突然炸开,草籽里飞出无数细小的魂影,是两族被隐瞒的死者,他们没有扑向对方,只是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哭——原来所谓的“两望生暖”,不过是活着的人,用死者的恨,铺成的虚假和平。

荒原尽头的晨雾里,新的绿意终于露出真面目,是无数缠着冰与火的藤蔓,正顺着光带往石屋爬。阿暖的后代看着桃核埋下的新芽彻底枯萎,枯死前,那点嫩绿突然对着她摇了摇,像在说:最痛的纠葛,从不是明面上的针锋相对,是你曾真心相信过的暖,原是裹着毒的糖。

光带的银白与粉紫越来越亮,像要把彼此彻底隔开。冰原老者扯断缠在手腕上的黑丝,暖脉绣娘踩碎脚下的锁灵冰,他们没有再指责对方,只是默默地收拾起族人的信物,往各自的光带退去。孩子们被大人拉走时,还在回头看那片打架的冻果与花瓣,眼里的天真碎成了片。

阿暖的后代蹲下身,将那半块冰雕碎片拼在一起,碎片内侧,两族使者的笔迹终于合二为一:“怨结的根,是我们都欠着死者一句真相。”她忽然明白,这场反转的深意,从不是揭穿谁的阴谋,是让活着的人知道,回避的疼、隐瞒的恨,从来不会自己消失,只会在看似温暖的土壤里,长出更毒的芽。

晨雾散尽时,石屋周围的光带已彻底分开,中间的空地上,只剩下那株炸开的混生草的根,根须上,冰与火的咒符正慢慢相融,凝成颗灰黑色的种子,像在等待下一场,用真心浇灌的片局。

【3】

光带彻底分开的第三日,冰原老者咳着血,将那半块刻满怨怼的冰雕碎片埋进了田垄。暖脉绣娘也默默收拾起沾着黑丝的绒毯,在石屋前烧了——火焰里飘出的灰烬没有四散,反而在空中打着旋,一半落向银白光带,一半坠向粉紫光带,像一场迟来的告别。

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偷偷跑到光带中间,捡起被冰针扎落的桃花瓣,又拾起男孩焐化冰水时留下的冰碴,把它们一起放进掏空的桃核里。“奶奶说,火能融冰,冰能灭火,”她对着桃核小声说,“可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呀?”桃核突然轻轻颤动,将花瓣与冰碴裹得更紧,缝隙里渗出淡淡的水汽。

阿暖的后代蹲在那株炸开的混生草根旁,看着灰黑色的种子在土里微微隆起。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浇水,只是将冰原使者最初的怨怼笔迹与后来的温和刻痕,都拓印在新手记上,又添了暖脉绣娘烧绒毯时的自语:“其实我早知道锁灵冰的事,却还是把化骨草掺进了线里——我怕他们先说‘不’。”

小使者捧着枯萎的新芽,在光带边缘挖了个坑。他没有扔掉那带着冰纹的残株,而是将其与桃核里的花瓣冰碴埋在一起,上面盖了层混着冰碴与桃花灰的土。“阿拾说的对,”他对着土坑喃喃,“疼是真的,想靠近也是真的。”

冰原的老者在田垄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冰族孩子画的桃花——画得歪歪扭扭,却用冰笔涂了层保护膜。他将画埋在花种枯萎的地方,又往土里撒了把冰原的冻土:“当年我祖父说,暖脉的花好看,就是太娇。”

暖脉绣娘则在石屋旁重新织起绒毯,这次只用了最普通的羊毛线,织到一半,突然往里面掺了根冰原的耐寒草纤维。“我祖母说过,冰族的线结实,”她指尖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却织得格外认真,“就是太硬,得用暖水泡软了才好。”

那灰黑色的种子在第七日清晨破土而出,长出的嫩芽既没有冰纹,也没有焦痕,只是普普通通的绿,根须却分成了两股,一股往银白光带的方向伸,一股朝着粉紫光带的方向长,在土里各自绕过对方的伤,又在中途轻轻碰了碰。

孩子们重新聚到光带中间,这次没有分享冻果与花瓣,只是并排坐着,看那株新苗慢慢长高。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教冰原男孩叠纸船,船身一半画着冰原,一半画着暖脉;男孩则用冰棱给她做了个小镜子,镜子里能同时照出冰原的雪与暖脉的花。

阿暖的后代翻开新手记,在那些记录着纠葛的字迹旁,画了株新苗,根须在土里纠缠,却各自向着光生长。她忽然懂了,情感恢复如初,从不是回到没有伤害的从前,是带着彼此的刺,依旧愿意往同一个方向伸手;是知道冰会化,火会灭,却还是敢把冰放进火里,看它变成水,看它生出雾,看那些痛与暖,在时光里慢慢熬成另一种模样。

光带的银白与粉紫依旧分明,却在新苗的枝叶间,渐渐透出了淡淡的青。那青不是伪装,是冰与暖在风里相碰时,自然生出的颜色,像两滴不同的墨,落在宣纸上,晕染出谁也说不清的温柔。

风穿过石屋,带着冰原的清冽与暖脉的甜香,吹得新苗的叶片轻轻晃动,像在说:真正的如初,不是忘了疼,是疼过之后,还敢相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