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灰里长出的不是草(1/2)
那根银簪静静躺在墙角三日,孩童未取,却引来一群少年围观。
他们争相传看背面刻的“错字墙”拓痕,有人嗤笑:“娘娘施舍一根簪,就想买我们听话?”
风把这话卷上宫墙,送进我耳中时,我正倚着朱漆栏杆,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半块冷掉的药饼。
小满在我身后咬牙切齿:“这些人不知好歹!您为他们熬药、治疫、开井、焚典,如今一根银簪都舍不得收,反倒嘲讽起来!”
我没说话,只望着南坊方向的天际线。
灰蒙蒙的晨雾里,错字墙像一道陈年的伤疤,横亘在百姓与宫墙之间。
而那根银簪,像一滴凝固的血,落在伤口边缘。
“若敬畏成了习惯,那‘共活’就死了。”我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真正的活法,是连神坛都敢推。”
小满怔住,欲言又止。
她不懂——我怕的从来不是被人唾弃,而是被供奉。
当一个人被捧上高台,她的声音就成了经文,她的字迹就成了律法。
可我不要做神,我要做火种。
哪怕烧尽自己,也要留下能燎原的星火。
次日清晨,南坊“言社”突发变故。
一群少年结盟,自称“焚典会”,聚集在错字墙下,当众挖出我当年埋下的残片——那些写满“不跪”“不饿”“不欺”的陶片,曾是我用十年光阴从百姓手中收来的呐喊。
他们却将它砸碎。
陶片四溅,尘灰飞扬,为首少年踩着残渣高呼:“江灵犀也该被烧!旧执笔已腐,新章当立!”
百姓惊惧,有人跪地痛哭,有人转身逃离。
禁军已在宫门集结,小满急得眼眶发红:“小姐,再不管,民心就散了!”
我站在观政阁最高处,披着素色斗篷,看风卷起那些碎陶,如雪般飘向井口方向。
“让他们砸。”我说。
小满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若墙不裂,芽怎出?”我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以为我在乎那几片陶?我在乎的是——谁教他们这么说的。”
三日后,焚典会立新规七条,张贴全城。
我命人取来细读。
第一条:“凡言者无罪。”
第二条:“民可议官政。”
第三条:“病者皆得医,不论贵贱。”
字字句句,看似激进,可那断句方式、用词节奏,竟与我十年前在井底刻下的“井底约”如出一辙。
那时我还不是妃嫔,只是个被贬入冷宫的罪医,在井壁上刻下七条活命之约,靠小满偷偷拓印传出去,才换得百姓一条生路。
如今这些少年,竟一字不差地复刻了那段血泪。
不对劲。
我闭眼沉思,忽而睁开:“小满,昨夜他们集会,烧的陶泥带回来没有?”
她递上一只布包。
我亲手掰开一块残渣,指腹一抹,泥中竟泛出细微红光——是“代承契”特有的朱砂粉。
心头一沉。
代承契,是先帝时期一个隐秘组织,专替皇室清理异端,以“替天承罪”为名,行肃清之实。
十年前我因私传医术、动摇纲常,被列为重点清除对象。
若非我提前焚典自保,早已化作井底白骨。
我以为他们早已覆灭。
可现在,他们的朱砂,混在少年们热血沸腾的陶泥里。
有人在借刀杀人,更可怕的是——他们学会了伪装成“觉醒”。
我盯着掌心那抹红,久久不语。
小满颤声问:“要揭发吗?调动禁军,一网打尽!”
我摇头。
“揭发?”我笑了,“若我现在出手镇压,百姓只会说,江灵犀容不得异声。可若我不动……他们就会以为,我怕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
四日后,南坊焚典台废墟前,来了个卖陶泥的女子。
粗布裙,旧木箱,箱上贴着一张纸条:“一问一泥”。
没人知道她是谁。
只听说,她不收钱,只收问题——你若能问出一个让她答不上来的,泥就白送。
起初无人理会。
直到有个老乞婆颤巍巍走来,问:“我孙儿饿死在春荒,官府说‘非疫不救’,这算不算欺?”
那女子低头揉泥,轻声道:“算。而且该烧。”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闷雷,滚过废墟。
人群悄然聚拢。
有人冷笑:“你还不滚?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儿。”
女子抬眸,唇角微扬,眼里却有火光:“我卖的不是泥。”我站在南坊焚典台的废墟边,风从断墙间穿行而过,卷起一层薄灰,像旧梦的余烬。
粗布裙裹着身子,木箱摆在脚前,纸上墨字未干:“一问一泥”。
没人认出我。
十年来,我在百姓口中是神医、是逆妃、是焚典自赎的疯子,却从不是一个蹲在街头卖泥的妇人。
可今日,我偏要做这最不起眼的一粒尘。
小满躲在巷口,手按匕首,眼底全是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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