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新命不是写出来的,是活出来的(2/2)
我忽然笑了。
不是轻嘲,不是感慨,而是那种——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释然。
我起身,从药匣里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那是用“共命木”树皮制成的,轻得能随风飘走,却坚韧得割不破、烧不毁。
我将信纸折成一只纸鸢,四角压得极稳,尾翼拉得细长,像极了小时候在冷宫废井边折给自己的那只——那时没人听我说话,我就把心事折成纸鸢放走,幻想它能飞到某个懂我的人手里。
如今,我不再需要幻想了。
我点燃一角。
火苗“忽”地窜起,不烈,却明亮,顺着折痕一路燃烧,像一条苏醒的龙脉。
纸鸢在我掌心轻轻震颤,仿佛真有了生命。
我扬手一送——它腾空而起,划破沉沉夜幕,越飞越高。
就在它升至言命坛上空的刹那,轰然炸裂!
不是灰烬,不是残片,而是一场星雨。
点点火星四散,如萤火蝶舞,又似天女散花,每一粒都映着不同的脸——有疫区里抱着孩子哭的母亲,有北境守城时冻裂手指的士兵,有轮值台前第一次敢抬头说话的农妇……它们在空中盘旋三周,最终如归巢般落向坛心那株新芽。
嫩枝轻颤,吸尽光点,竟缓缓抽出一片新叶,在月下泛着青金色的微光。
我仰头望着,眼底湿润,却笑得极亮。
“你瞧,”我轻声道,“不是只有帝王才能点燃国运,我们这些‘小人物’,也能烧出一片天。”
身后脚步声轻缓,范景轩不知何时已走近,站在我身侧,目光落在那片新生的叶子上,许久未语。
回宫路上,月色如练,宫灯摇曳。
我们并肩而行,脚步默契得像走过了千山万水。
可就在快至凤仪门时,他忽然停下。
夜风拂过他的衣袍,发带松散,眉目在暗处显得格外深邃。
“江灵犀。”他低低唤我名字,不像帝王,倒像一个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的普通人。
“如果哪天,没有替劫,没有危机,也没有人需要你救……你还愿意留在这宫里吗?”
我脚步一顿。
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他问得太认真,太怕答案。
我歪头看他,月光落进我眼里,像撒了一把碎银。
“你以为我图的是被需要?”我轻笑,伸手将他微凉的手拽过来,按在我心口,“心跳这么响,你听不见吗?我图的是——有人敢在我面前说怕,也敢在我面前笑。你焚帝尊令时不怕权崩,设轮值台时不怕民怨,让皇子守夜时不怕礼崩乐坏……你早就不是那个只靠天命压人的帝王了。”
我指尖点他胸口,“而你,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了。你说轮班守夜,其实早就不分你我了。”
他呼吸一滞,眸色骤深。
我仰头,直视他:“听见了吗?它跳的不是‘妃嫔’,是‘江灵犀’。”
风静了。
连廊下铜铃都不再作响。
他凝视我良久,忽然抬手,将我整个人拥入怀中。
力道之重,像是要把我嵌进骨血里。
“那……”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贴着我耳畔,像一句祷告,“敢不敢把‘轮班’换个说法?比如——‘一辈子’?”
我心跳一滞,唇微张,却未及出声。
就在此时——
大地轻轻一颤。
不是地动,不是崩塌,而是一种……自地脉深处传来的、温柔却不可忽视的脉动。
我猛地抬头,只见漆黑夜空竟裂开一道金痕,如天眼初睁,星光从缝隙中倾泻而出。
紧接着,万千灰蝶自四面八方飞来,无声无息,却浩浩荡荡,如河如潮,在空中盘旋成环,绕着我们缓缓流转。
每一只蝶翼上,都映着不同的字迹——
“我想活着。”
“我听见了。”
“换我来守。”
“别丢下我。”
“谢谢你记得我的名字。”
它们不语,却比任何言语都更震耳欲聋。
而那只领头的灰蝶,翅色最深,边缘泛着微光,竟轻轻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羽翼开合,如呼吸,如低语,仿佛在替千万人说出那句藏了一辈子的“我在”。
就在这寂静如神谕的时刻——
西南方向,天际忽地燃起一道青焰。
无声,无烟,却刺目得让人无法忽视。
那是一座早已废弃的言命分坛,曾是旧王朝镇压民声的刑场,如今荒草丛生,连碑文都风化殆尽。
可此刻,青焰自坛心升起,如灯塔,如召唤,如一根尚未点燃的命线。
夜空裂痕渐渐合拢,星雨消散,万千灰蝶纷纷化作光点,随风而去。
唯独那只领头蝶,仍停在我掌心,羽翼轻颤,仿佛在等待一个回应。
我低头看它,忽然觉指尖发烫——
那青焰的方向,灼灼如眸,直勾勾地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