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焰烧到老坛根儿(1/2)

那青焰烧得不急不躁,却像一根烧进心口的引线。

我掌心里的灰蝶还在颤,翅尖微光映着夜色,像一缕不肯散去的执念。

它不动,我也不动。

指尖那阵发烫越来越清晰,顺着血脉一路爬升,竟与腕间那道自小便有的旧疤隐隐共振——那里曾有一块绣片贴了十年,据说是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上面只绣了半句命理谶言:“青不熄,魂不归。”

原来不是谶言,是坐标。

范景轩的手仍环在我腰后,察觉我指尖微抖,声音压得极低:“是不是……你娘留下的残绣,在示警?”

我摇头,嗓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不是警,是召。”

抬眸望向西南方向,青焰静静燃烧,没有风助,却稳如灯芯。

它不在求灭,而在等人。

“那分坛底下,还钉着没被听见的‘想活着’。”我说。

他沉默片刻,眉峰微拢:“你想去?”

“不是想,是必须。”我转过身,直视他眼底深处那片沉沉暗色,“你说过,轮班守夜,不分你我。那轮班赴险,也该算上我。”

他眸光一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似有千言万语被强行压下。

他知道拦不住我——从来都拦不住。

从我在冷宫用银针逼他喝下第一碗药开始,从我撕了他亲手写的废妃诏书开始,从我当着满朝文武说出“陛下也会说谎”开始……我就没打算退。

可他仍低声道:“你刚稳住皇脉,再涉险——”

“皇脉之所以稳,是因为有人终于听见了。”我截住他的话,指尖轻轻抚过他唇线,“若西南那团青焰熄了,却再无人去听,那我治好的不过是一具空壳江山。”

他盯着我,良久,忽然伸手将我拉近,在我额前落下一吻。

轻如羽,重如誓。

“早去,早回。”他说,“我等你回来,改口叫你一声……江灵犀。”

我没应,只笑了笑。

有些话,要等我活着回来再说。

第二日清晨,我便召来小满,命她调阅《天下坛录》。

这是前朝遗留的祭祀总志,记录各地命坛兴废,本是冷门典籍,如今却成了唯一线索。

小满翻至西南卷时,手指一顿:“主子,这分坛建于永元七年,正值百年大饥。当时天不下雨,田尽枯,百姓易子而食。朝廷无力赈灾,便有术士献策——以童女代祭,换三日甘霖。”

我听着,心口发闷。

“据说……选了七名八岁女童,披红戴彩,送入坛中活焚。当夜雷雨大作,三日不停。百姓说是神迹,立碑称‘言命坛’,说从此风调雨顺,皆因有童女替天承命。”

“可真相呢?”我问。

小满声音压低:“坊间传言,青焰起,饿鬼哭。每逢月晦,荒野能听见孩子哭声,说是那些魂魄不肯散,因她们根本不是自愿献祭——是被换上去的。”

我闭了闭眼。

果然。

当晚,我独自回到共语堂。

那是我建在宫外的信馆,专收天下孤魂野鬼般无处诉说的苦楚。

每一封信,都是一个“我想活着”的呐喊。

我在最底层抽出一封泛黄旧信,火漆已碎,字迹歪斜:

“我爹是当年主持代祭的县令。他临死前说,坛底埋的不是祭品,是替名册——三百个孩子,名字全被换成了死囚。真正的童女,一个都没烧,可名册上写的,全是她们。”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发颤。

三百个名字,被抹去,被替换,被当成不存在的人。

这不是祭祀,是系统性的抹杀。用一场“神迹”,掩盖一场罪行。

我将信纸覆于陶片之上,点火焚之。

灰烬腾空而起,竟在半空中凝成一行字,如血如誓:

“这次,我们一个一个把名字找回来。”

风穿堂过,灰字不散,仿佛千万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我。

三日后,我启程南下。

范景轩没再阻拦,只派了四名暗卫随行,全是哑人,刀藏袖中,命交于我。

他还送来一件玄色斗篷,内衬绣满避邪符纹,是他亲自从太庙求来的平安经文。

我披上它,踏上马车时,回头望了一眼皇宫。

高墙深院,已不再是困我的牢笼。

而是我出发的起点。

一路南行,山势渐险,民风愈闭。

越近西南,百姓神色越惶然。

问起言命分坛,人人变色,避而不谈,只低语一句:“夜夜听见孩子哭。”

终于,在第七日黄昏,我们抵达小镇。

荒草掩道,断碑横斜,鸡犬无声。

整座镇子像被时间遗弃,唯有远处一座孤坛矗立山脊,坛心一点青焰,幽幽不灭,如一只不肯闭上的眼睛。

我掀开车帘,静静望着它。

风起,掌心那只灰蝶终于振翅,却未离去,只绕坛三圈,缓缓落地,停在一道裂开的石阶前。

我缓缓下车,脚步沉稳。

不做法事,不点香烛,不念咒语。

我只是站在坛前,望着那团青焰,轻声说:

“我来了。”我来了。

风掠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无数细小的哭诉在低语。

那团青焰在我面前忽然一颤,仿佛听见了什么久违的召唤,火苗陡然拔高三分,却不灼热,反而透出一股阴冷的执念。

我没有后退。

脚下的土地干裂如龟背,踩上去时竟有种奇异的回响——像是地底有心跳。

我从袖中取出那枚随身携带的陶片,边缘已被我摩挲得温润,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这些年从共语堂收来的“我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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