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寒夜明灯(1/2)

钱保国副县长办公室泼来的那盆裹着冰碴的冷水,寒意没随时间淡去,反倒像高原的冻土般,顺着毛孔钻进林辰的骨缝,化作日夜不散的钝痛。而比这更刺骨的,是随之漫进县委大院的无形寒流,密不透风地裹着他,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林辰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一夜之间成了这里的“异类”。先前楼道里相遇时那些或好奇或平淡的目光,如今大多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审视,甚至掺着一闪而过的、带着怜悯的轻蔑。食堂里,他周围的座位常常会空出一圈,仿佛他身上携带着某种“不切实际”的病毒,碰不得。偶尔有相熟的同事凑过来坐,谈话也变得小心翼翼,客气里裹着一层化不开的疏离,话题绕来绕去,绝不肯沾“路”字的边,像是在避开某个碰不得的禁忌。

风言风语总能借着空气的缝隙,精准地钻进他的耳朵。

“听说了吗?发改委新来的那个林副主任,清华的高材生,张嘴就要给拉鲁乡修路!几千万的项目,真敢想啊!”

“啧啧,京城来的娃娃,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钱县长那关是那么好过的?怕是碰一鼻子灰喽!”

“想出风头想疯了呗,这下撞南墙了,也好,磨磨性子就踏实了。”

“年轻嘛,受点挫折是好事。不过这下,他在委里怕是更难立足了……”

这些声音,比高原的凛风更伤人。它们啃噬的不是皮肉,而是心底的信念与尊严。“学生腔”“笑话”“不踏实”,这些标签像无形的鞭子,一下下抽打着他本就因高原反应和挫败感而脆弱的神经。他试图埋首于办公室那些积压的文件报表,可“异想天开”四个字总在不经意间蹦出来,在眼前晃悠,嘲笑他的无能。他带来的那些曾让他热血沸腾的经济学专着,此刻堆在简陋的床头,像一块块冰冷的砖头,非但给不了半分慰藉,反倒压得他喘不过气。难道自己苦读多年的知识,在这片土地上真的毫无用武之地?难道所谓的“尊重实际”,就是向眼前的贫困和停滞低头妥协?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感攫住了他,这比刚下飞机时猛烈的高原反应更难熬——那只是身体的抗议,而这是精神上的窒息,是深入骨髓的自我怀疑。

深夜,宿舍里的炉火半明半暗,火苗有气无力地舔着炉壁,映得墙面的影子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境。巨大的孤独和迷茫像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扩散开来,将他彻底淹没。他几乎是本能地抓起手机,踉跄着跑到院子里一个信号稍好的角落。寒风瞬间打透了他的棉衣,冻得他牙关打颤,手指僵硬,可他顾不上这些。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到苏念瑶那声带着睡意却满是关切的“喂?”,林辰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所有的委屈、迷茫和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念瑶……”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我可能……真的错了。是不是我太天真,太理想化了?这里的一切,比我想象的……难太多了。我的想法,在这里就是个笑话……”

他语无伦次地倾诉着最近的遭遇:钱保国毫不留情的否决,那些具体到报告编号和金额的“血淋淋教训”;周围人态度的微妙变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感;还有内心深处对扎西老支书、多吉那份质朴信任的愧疚。此刻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在清华园里侃侃而谈的优秀毕业生,反倒像个在外面受了欺负,只能向最亲近的人寻求安慰的大男孩。

电话那头的苏念瑶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他终于说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在寒风中飘散。她才轻声开口,声音透过遥远的电波传来,却像磐石一样稳定、清晰,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林辰,如果‘对’的事情因为‘难’就不做,那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坚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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