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暗流汹涌（1/2）

卡加尔能源公司总部的环形会议室里，空气像凝住了的铅块，沉得让人喘不过气。巨大的椭圆形红木桌泛着经年累月的油光，十余名董事分坐两侧，每个人的脸都绷得紧紧的，指尖要么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要么攥着钢笔，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窗外的中亚烈日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外面，只漏进几缕刺眼的光斑，落在墙上定格的林辰团队“一揽子”合作方案上，“弹性供应”“技术共享”“市场拓展”这些字眼，此刻像一根根细针，悄无声息地扎在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上——尤其是那些与塔斯管道绑定了半辈子利益的元老们，眼底早已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促。

“我再说一次，这不是什么商业合作，这是赤裸裸的战略背叛！”负责管道事务的董事伊戈尔·波诺马列夫猛地一拍桌子，红木桌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杯中的咖啡都晃出了几滴，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褐色的渍痕，像一块难以抹去的伤疤。他那花白的胡子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抖动，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火，眼角的皱纹因为情绪激动而拧成了沟壑，握着桌沿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这位公司元老，塔斯管道总裁相交二十年的挚友，显然被这份方案彻底激怒了，心里更藏着一丝恐慌：一旦与中方合作，他与塔斯多年的情谊、以及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链，岂不是要毁于一旦？“塔斯和我们合作了二十年啊！二十年的风风雨雨，他们的管道早就是我们身体里延伸出去的血管！现在中国人扔过来一个看似甜美的诱饵，我们就要亲手切断这血脉相连的情谊？”

他猛地前倾身体，双手按在桌面上，几乎要隔着桌子冲到库尔班面前，目光像盘旋的鹰隼，锐利地扫过每一位董事的脸，最后死死定格在副总裁萨比尔·库尔班身上，语气里的质询毫不掩饰，带着几分痛心疾首的逼视：“萨比尔，你去了一趟北京，带回来的就是这么个动摇公司根基的东西？中国人到底给了你什么承诺，让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抛弃我们多年的老伙伴？”

库尔班端坐在那里，面沉如水，指尖摩挲着一支深棕色笔杆的钢笔——那是北京之行时林辰顺手赠予的，笔帽上刻着细小的竹纹，据说取材自南方竹海，寓意“坚韧不拔”。他无意识地转着笔，留下一串凌乱的墨痕在记事本上。他早就预料到这场会议会充满火药味，但波诺马列夫的激烈反应，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抬眼迎上对方的逼视，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从来都不只是理念上的分歧，更是一场权力与利益的重新洗牌。他想起在北京见到的林辰团队，那些人眼里的笃定与底气，尤其是林辰谈及能源布局时，指尖划过地图的从容，再对比卡加尔近几年的困境——设备老化、采收率下滑、利润被塔斯层层挤压，一股紧迫感在胸腔里翻涌，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神经。他必须赢下这场争论，否则卡加尔只会在温水里慢慢煮死。更让他暗自留心的是，北京会谈时林辰提及的“定向压裂增采技术”，虽演示数据惊人，却与卡加尔现有气田的地质参数存在细微偏差，这或许会成为后续谈判的第一个坎。

“伊戈尔，先冷静下来。”库尔班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股清泉，穿透了会议室里的滞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带回的不是背叛，而是一个能让卡加尔摆脱困境、走向更强盛未来的机会。你说这动摇了公司根基？不，恰恰相反，我觉得死守着现状不放，才是把卡加尔一步步推向深渊！”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电子屏幕前，手里的激光笔红点精准地落在方案的技术合作条款上，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急切的光芒：“大家看看这里！中方承诺会派技术团队常驻，目标是把我们主力气田的采收率提升五个百分点！各位，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不用新钻一口井，我们每年就能多产出相当于一个小型气田的天然气！这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啊！”他猛地转头看向波诺马列夫，语气带着针锋相对的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刀，“而塔斯能给我们什么？除了年复一年地跟我们争吵运输费率，他们甚至还在抱怨我们的产能不稳定，影响了他们的管道负荷！”

财务董事娜塔莉娅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审慎，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财务报表，语气也显得格外谨慎：“萨比尔，我承认技术提升的诱惑确实很大。但中方方案里的风险也不能忽视。价格联动机制意味着我们的收入会更多地受国际市场波动影响，这跟我们一直追求的稳定收益模式完全不符。”她顿了顿，想起去年欧洲市场的高额回款，语气里多了几分犹豫，“而且，要是彻底转向中方，塔斯那边肯定会有激烈反应，甚至可能影响我们通过现有管道出口欧洲的份额，那里的价格可是同样优渥。”

“娜塔莉娅，你口中的稳定，不过是建立在塔斯不断挤压我们利润空间基础上的‘伪稳定’！”库尔班立刻反驳，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又透着十足的笃定，“至于欧洲市场……”他随手切换了屏幕，一组清晰的折线图跳了出来，红色的下降曲线刺得人眼睛发疼，像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大家看看近三年的趋势，欧洲正在加速能源来源多元化，他们对我们的依赖度一年比一年低！而亚洲市场，尤其是中国市场，需求增长又快又稳定！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日渐缩小的篮子里，这才是最大的风险！”

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支持与反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波诺马列夫联合了几位跟塔斯利益捆绑很深的董事，一遍遍强调着与塔斯合作的历史情谊和“可靠性”，对中方技术的真实性和长期合作的诚意提出了种种质疑——他们心里清楚，一旦合作生变，自己多年的既得利益将不复存在；而库尔班则带领着一批中生代高管，用详实的数据和有理有据的前景分析，极力陈述着变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这些年轻人更渴望打破僵局，在公司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中国人根本不可信！他们的胃口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波诺马列夫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他指着库尔班的鼻子，语气里满是指责，甚至带着一丝人身攻击的意味，“今天他们可以帮我们提升技术，明天就可能要求控股我们的气田！跟塔斯的合作虽然有摩擦，但至少我们还掌握着主动权！你就是被中国人的糖衣炮弹迷惑了！”

“主动权？”库尔班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又带着几分无奈，他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波诺马列夫，目光像淬了冰，终于抛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伊戈尔，你所谓的主动权，就是眼睁睁看着我们的设备一天天老化，采收率一年年下滑，却因为塔斯在董事会的影响力，连足够的资金都拿不到来进行技术升级吗？”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那些沉默的老董事，语气骤然变得凝重，像一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上，“你所谓的主动权，就是让我们在联盟内部永远扮演那个被运输费掐住脖子的‘气源提供者’，而不是平等对话的‘合作伙伴’吗？”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我收到确切消息，就在我们现在开会的同时，塔斯的代表已经在隔壁房间等着了，他们是来给我们施加最后的压力的。他们提出的所谓‘优惠方案’，不过是延长合约期限，再在未来三年象征性地降低千分之五的运输费——这和我们通过与中国合作可能获得的收益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他们不是在给我们选择，而是在给我们施舍！”

这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会议室瞬间陷入一片哗然。质疑声、惊愕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原本还保持沉默的几位董事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眼神里满是动摇——谁也不想做被人随意施舍的角色，更不想错过真正的发展机遇。波诺马列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就在卡加尔会议室的争论陷入白热化时，数千公里之外的北京，夜色正浓。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刚过，空气里带着湿润的凉意，路灯的光晕透过湿漉漉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辰的加密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的微光映在他沉静的脸上，一条来自前方情报人员的信息跳了出来，简洁扼要：“塔斯高层携‘优惠方案’抵达卡加尔总部，正与部分董事私下接触，施压意图明显。波诺马列夫态度强硬，会议陷入僵局。”

林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一角——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铜制指南针，是库尔班在北京时赠予他的，说是卡加尔当地的手工艺品，寓意“找准方向，终抵彼岸”。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脑海里快速盘算着：波诺马列夫的强硬在情理之中，但卡加尔的核心诉求是利益，只要让他们看到中方的诚意与实力，再加上适当的施压，天平迟早会倾斜。更让他暗自布局的是，卡加尔气田的高含硫特性，对中方的脱硫技术提出了更高要求，这既是谈判的难点，也是掌握主动权的关键。他拿起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熟练地拨通了李处长的号码，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启动b计划。立刻联系我们在阿拉木图和阿什哈巴德的联络人，放出风去，就说我们与中亚其他气源方的技术合作洽谈‘进展顺利’，‘不日将签署初步合作备忘录’。记住，消息要做得像是无意间泄露出去的，但必须确保能准确传到卡加尔和塔斯高层的耳朵里。”

放下电话，林辰起身走向隔壁会议室。那里灯火通明，谈判团队的成员们正围坐在一起，桌上摊满了技术图纸和参数报表，投影仪上显示着卡加尔气田的地质剖面图。“定向压裂的压力参数再核对一遍，卡加尔的页岩层脆性系数比预期低，必须调整泵注程序。”技术组长老张指着图纸上的红色标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还有脱硫系统，他们气田的硫化氢含量超标12%，现有的工艺方案需要优化，否则达不到环保标准。”商务代表小李则在模拟谈判场景，对着空气演练措辞：“关于技术转让的范围，我们可以承诺核心工艺共享，但关键设备的专利使用权必须保留……”

林辰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团队成员们各司其职、精益求精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赞许。他走进去，拿起一份技术适配报告，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据：“把地质参数的动态调整模型再完善一下，卡加尔的气田开采年限长，地层压力变化复杂，谈判时要能拿出实时适配方案。”他顿了顿，看向小李，“商务条款要留有余地，但核心利益不能让步，尤其是技术服务费的支付比例，必须与采收率提升的实际效果挂钩。”

团队成员们齐声应下，会议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忙碌。林辰轻轻带上房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窗外的夜风愈发凉爽，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家里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女儿软糯的声音传来：“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呀？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还热着呢。”

林辰的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声音放轻了许多：“快了，等爸爸忙完这阵子，就回家陪你和妈妈。”

“那你要注意身体呀，妈妈说你总是熬夜。”女儿的声音带着关切，“对了，我画了一幅画，画的是爸爸在地图上找路，等你回来给你看。”

“好，爸爸一定好好看。”林辰的眼底泛起暖意，挂了电话，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温度。家的牵挂像一根温柔的丝线，无论他身在何处，都能感受到那份稳稳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