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鳞渊古海,丹恒丹枫(2/2)

“陆沉阁下,艾利欧的剧本里,你本该是掀起风浪的主角,而我们,只是舞台边缘的旁观者。”

她坦然承认。

“看来,是我们入戏太深,不小心踩到了主角的影子,我代他向你道歉。”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是一场无心的误会。

瓦尔特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这个女人,总能用最无害的言语,包裹最深沉的算计。

“你的剧本?”

陆沉终于将视线从古海深处收回,落在了卡芙卡身上。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我撕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比刃那毁天灭地的一剑,更具压迫感。

卡芙卡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

她习惯了掌控,习惯了一切都按照艾利欧的预测发展。

艾利欧的剧本,是[终末]命途行者对未来的窥视,是因果的丝线。

可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根本不在乎什么因果,什么剧本。

他要做的,就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把所有挡路的东西,全部碾碎。

“看来,艾利欧也有算错的时候。”

卡芙卡轻轻叹了口气,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真正的忌惮。

她转头,不再用言语劝说,而是直接对刃下达了命令。

“走。”

这一次,刃的身体终于动了。

不是因为他听从了命令,而是因为陆沉的视线,已经完全锁定了他。

那并非杀意,而是一种更纯粹的、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漠然。

在这种审视下,刃感觉自己那不死的诅咒,那与丰饶的联系,都在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解析、剥离。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瞬间退到了卡芙卡的身后。

“明智的选择。”

卡芙卡对陆沉优雅地行了一礼。

“那么,我们就不打扰各位处理‘家事’了。”

她说完,便准备带着刃离开。

然而,那个始终沉默不语,如同冰雕般的白发女人,却在此时,终于有了动作。

镜流。

她缓缓抬起头,那被黑布蒙住的双眼,“看”向景元。

“景元。”

她的声音,像两块万年玄冰在摩擦,清冷,刺骨。

“你变了。”

景元脸上的苦笑,彻底凝固。

他知道镜流说的是什么。

是长生种那挥之不去的魔阴身业障,也是他身为神策将军,数百年来为了维持罗浮运转而沾染的权谋与妥协。

“师祖……”

彦卿看着这一幕,心头巨震。

他从未见过师父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的剑,钝了。”

镜流没有理会彦卿,她只是对着景元,说出了第二句话。

然后,她转过身,握着剑,一步步走向远方,身影渐渐融入了鳞渊境朦胧的水汽之中,消失不见。

她没有与任何人动手,但她留下的两句话,却像两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景元和彦卿的心里。

卡芙卡看着镜流离去的背影,耸了耸肩,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她对着星穹列车的众人,尤其是丹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担心,我们的剧本,很快就会重新上演。”

“下一次,希望你们能准备好迎接真正的主角。”

说完,她与刃的身影也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星核猎手,来得突兀,走得也干脆。

他们掀起的波澜,却在每个人的心湖里,留下了久久不散的涟d荡。

“丹恒,你没事吧?”

三月七扶着丹恒,后者捂着肩膀,脸色依旧苍白。

他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镜流的出现。

那个女人,是他噩梦中最清晰的几张面孔之一。

“我没事。”

丹恒摇了摇头,他看向景元,又看了看那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雕像,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彦卿则完全陷入了混乱。

少年人的世界观,在今天,被彻底颠覆,然后碾碎重组。

“好了,闹剧结束了。”

陆沉不耐烦的声音,将所有人从各自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那片看似平静的古海。

“现在,该办正事了。”

他抬起了手。

紫色的数据流,开始在他掌心汇聚,那股要将一切都分解、吞噬的侵蚀权能,再次躁动起来。

他要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这片碍事的“海”掀开,把藏在下面的幻胧,连同那什么建木,一起揪出来。

“等等!”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急切地响起。

是丹恒。

他挣脱了三月七的搀扶,快步走到陆沉面前,拦住了他。

丹恒站在陆沉面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不能这么做!”

他看着陆沉掌心中那团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紫色能量,语气坚定。

“这片古海,并非真正的海洋。”

“它是持明族无数代先祖用自身的力量,与建木的力量交融,共同构筑的生态循环。”

“它就是鳞渊境的‘生命’,也是镇压建木玄根的第一道防线。”

瓦尔特在旁边听着,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这片古海与建木玄根是一体的?”

“一旦暴力破开,不仅鳞渊境会崩溃,建木玄根也会因为失去压制,彻底失控?”

“是。”

丹恒重重地点头。

陆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那双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丹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所以呢?”

他反问。

“你的意思是,因为怕打碎一个花瓶,就连里面的臭虫也一起留着?”

丹恒被他问得一窒。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急忙解释。

“一定有别的办法,有不需要毁掉鳞渊境,也能到达玄根所在之处的方法!”

“呵。”

陆沉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一定有’?”

“这是你天真的幻想,还是你身为‘本地人’的自信?”

“我……”

丹恒的脸瞬间涨红。

他确实不知道那个“别的办法”是什么。

饮月之乱后,他被强行蜕生,剥夺了大部分的力量和记忆。

他对鳞渊境的了解,甚至还不如那些持明族的古籍记载来得多。

就在场面再次陷入僵局时。

“陆沉阁下。”

彦卿的声音响起。

他走上前来,对着陆沉,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此前在工造司,因我等护卫不力,险些让昔涟小姐受到伤害,我代表云骑军,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这一举动,让三月七和星都有些惊讶。

这个之前还一脸骄傲,看谁都不顺眼的少年将军,此刻竟然会如此郑重地道歉。

陆沉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彦卿直起身,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冲动与傲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绝。

“丹恒先生所言非虚。”

“罗浮仙舟的整体结构,皆以建木为核心支柱。”

“鳞渊境的稳定,关乎建木的存亡,也关乎整个罗浮的安危。”

他看着陆沉,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知道,我的力量在您面前,不值一提。”

“但若您执意要用毁灭性的方式解决问题,那么,即便拼上性命,我也必须拔剑。”

“这是我作为云骑骁卫的职责。”

少年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他不再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再是为了虚无的骄傲。

在见识了种种远超自己想象的力量与疯狂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应该守护的东西。

不是将军的赞许,不是最强剑士的名号,而是他脚下这片土地,和他身后那亿万罗浮居民。

景元看着自己的弟子,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欣慰。

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然而,陆沉对这一切,依旧无动于衷。

职责?守护?

这些东西,在他眼中,没有任何意义。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他感觉到,衣袖被轻轻地拉了拉。

昔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湖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恳求,没有劝阻,只有纯粹的信任与担忧。

她在担心他。

担心他被那股暴怒的律者意识所影响,再次陷入那种冰冷而漠然的状态。

陆沉掌心的紫色能量,终于缓缓散去。

他心中那股因为幻胧的挑衅而燃起的怒火,在女孩的注视下,被一点点抚平。

他可以不在乎整个罗浮的死活,但他不能不在乎她的感受。

“唉。”

陆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紧张的丹恒。

“行。”

“我不拆了。”

听到这两个字,丹恒和彦卿都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陆沉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

陆沉伸出一根手指,点向丹恒。

“你来带路。”

“你不是说有别的办法吗?现在,就用你的办法,带我们去那个什么玄根。”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给你……十分钟。”

“十分钟后,如果我还看不到那个鬼地方,我就把这里,连同你,一起格式化。”

十分钟。

这个时间,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丹恒的头顶。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星穹列车的同伴们,带着担忧与鼓励。

彦卿,带着审视与催促。

景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而陆沉,则是一脸“我没时间跟你耗”的纯粹不耐烦。

丹恒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广场中央那尊高大的雕像。

饮月君,丹枫。

那个他一直想要逃离的过去,那个被他视为罪业源头的身份。

难道,真的要……

“时间,还剩九分钟。”

陆沉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钟摆,精准地敲击在他的神经上。

“等等!”

星忽然大喊一声,她跑到丹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怕,丹恒!不就是找路吗?我们一起想办法!”

三月七也连连点头。

“对啊对啊!这里不是持明族的地盘吗?肯定有地图之类的东西吧?我们分头找找!”

看着同伴们真诚的脸庞,丹恒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但他知道,这没用。

通往建木玄根的道路,绝不可能像寻常地图那样,画在一张纸上。

它被封印着。

被那个曾属于他的力量,封印着。

“没用的。”

丹恒苦涩地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不再逃避,而是第一次,主动地、认真地凝视着那尊雕像。

凝视着那个曾经的自己。

“通往玄根的‘路’,并不在这里。”

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它在‘海’里。”

他抬起手,指向那片波光粼粼的倒悬光海。

“那条路,被一道封印锁住了。只有……只有持明龙尊的力量,才能解开。”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

解开封印的钥匙,就是丹恒自己。

或者说,是他体内那被压制、被封印的,属于“饮月君”丹枫的力量。

让他去解开封印,就等于逼着他,去重新拥抱那个他一直抗拒的身份。

“原来如此。”

景元轻声感慨,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看来,有些命运,终究是无法逃避的。”

丹恒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非他所愿。

或者说,现在无人在意他愿不愿意。

罗浮的安危,远比他个人的想法重要。

“别怕。”

瓦尔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他走到丹恒身边,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你不是丹枫,你是丹恒,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是我们的家人。”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星和三月七也用力点头。

“没错!我们罩着你!”

对上几人的目光,丹恒先是顿住,脸上的犹豫渐渐被一抹决然所取代。

是啊,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有同伴,有家人。

为了保护他们,为了保护这个自己好不容易才拥有的“现在”,他必须面对过去。

“我明白了。”

丹恒深吸一口气,他转头看向那尊雕像。

“来吧,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