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失重的疲惫（2/2）
最终，他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身旁汉密尔顿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而那无言，比任何批评都更沉重。
哈登内心恍然。他明白了。
那波澜壮阔的33连胜，那个追平历史纪录的辉煌时刻，本质上是一个极其强大的 “伪目标” 。
它就像一剂效果强劲无比的精神兴奋剂，在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持续注射到全队每一个人的神经系统中。
它完美地掩盖了漫长赛季必然积累的身体深度疲劳和心理隐性倦怠，让所有人沉浸在不断胜利、不断创造历史的即时快感里，忽略了油箱里燃油的逐渐耗尽。
现在，药效过了。
而且是骤然消退。
被兴奋剂强行压制的、所有真实的疲惫、脆弱、肌肉的酸痛、精神的懈怠，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狰狞礁石，彻底暴露在冰冷的海风与月光下。
更可怕的是，这不仅是身体的反应，更是团队心理防线的松动。
那种“我们不可战胜”的信念，随着纪录定格而失去了每日强化的源泉。
哈登感到一种久违的、令他不安的“失控感”。
在金融市场，再剧烈的波动也有模型可循，有逻辑可依，他可以凭借超越时代的认知去分析、去预判、甚至去操控。
但在这里，面对的是十几个活生生的、极度疲惫的、情绪陷入集体性低潮的顶尖运动员。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混沌、最难以建立精确模型的“系统”。他的金钱系统可以计量得分，他的商业头脑可以运作资本，他的篮球智慧可以解读战术，但此刻，他却感到对团队士气的“掌控力”正在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流走。
主教练凯文·麦克海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但比沉寂更让人无力。
他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片刻的注意力，声音干涩：“忘掉这场球。回去，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准备好下一场。” 话语简短，内容正确，但在当前这潭情绪的死水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迅速沉没、消散。
球员们木然地点头，或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哈登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检查完自己的物品，关掉了更衣室主区域的灯。在陷入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长椅，散落的毛巾，寂静无人的空间……恍惚间，他似乎还能“看到”连胜期间这里的景象：震耳欲聋的音乐，放肆的大笑，喷洒的佳得乐，彼此撞胸庆祝的激情，以及那一张张写满自信和亢奋的年轻面孔。
而此刻，只有冰冷的寂静。
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击中了他。
无论他拥有来自未来的记忆、神奇的金钱系统、庞大的商业资本，还是对nba历史的先知先觉，在此刻，在这个刚刚经历失败、士气跌入谷底的空荡更衣室里，他和任何一个被疲惫与失落击倒的运动员，没有任何区别。
那种源自人类最本能的、对自身力量有限性的认知所带来的孤独与无力，平等地笼罩着他。
糟糕的状态具有可怕的传染性和惯性。
两天后，印第安纳波利斯，银行家生活球馆。
对手是以铁血防守和顽强纪律性着称的印第安纳步行者，由伤愈复出后更显沉稳犀利的保罗·乔治领衔。
赛前的训练中，火箭全队努力想调动起情绪。
麦克海尔教练大声督促，助理教练设计了一些简单的配合练习试图找回化学反应。
大家也在互相鼓励，贝弗利试图重新扮演“气氛组”的角色。但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
简单的半场四线折返跑，以往能轻松完成并保持队列整齐的训练，今天却出现了前后脱节，速度明显下降。
投篮训练时，即便是无人防守的定点投射，命中率也起伏不定，篮球砸在篮筐侧沿、后沿的刺耳声响，比清脆的刷网声要多得多。
哈登特意在训练中增加了个人强投练习，试图用【金钱系统】的“游戏化”成就感来刺激自己。
他刻意追求连续命中，听着脑海中“+$150, 奖金x2, 奖金x4……”的提示音。
在训练强度下，他做到了几次小连击。但这就像在平静的游泳池里练习憋气，与真正比赛时在惊涛骇浪中求生的强度和专注度需求，截然不同。
比赛过程，像是一场被按下了慢放键、同时又失去了声音的噩梦。
步行者的防守策略极具针对性，如同一个不断收紧的绞索。
他们对哈登实行“请君入瓮”——用锋线的身高优先封堵他的左路突破和后撤步空间，用身体对抗逼迫他走相对薄弱的右手，一旦他深入腹地，罗伊·希伯特那座“高塔”和伺机协防的球员立刻形成合围。
哈登依然能凭借s级的身体素质和日益纯熟的技术，在夹缝中博得犯规，或者命中零星的、高难度的强投三分。
但步行者全队对此似乎有所准备，他们更坚决地锁死火箭的其他球员。
于是，火箭的进攻变得更加滞涩难看。
球在外线传来倒去，多是毫无威胁的“安全球”，缺乏那种能撕裂防守阵型、带有冒险性的穿透一击。
传导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把球传出去，而不是为了创造机会。
阿尔德里奇在内线遭遇希伯特和 david west 的轮流顶防，难以获得舒服的深位；外线的马修斯、伊戈达拉得到的空位机会，也往往因为出手节奏的迟疑而效果不佳。
防守端，专注力涣散的问题在延续，并且被纪律严明的步行者精准利用。一个简单的无球挡拆，就能造成火箭换防时的片刻犹豫，就是这片刻，足以让保罗·乔治或乔治·希尔获得舒适的出手空间。
场上，火箭球员之间时常有眼神交流，那眼神里传递的不是默契，而是一种**“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我现在就是做不到”的无奈与焦躁**。
大脑发出的指令，与身体的执行之间，存在着一道可悲的、越来越宽的延迟。就像一台生了锈的精密机器，每个齿轮的转动都异常艰涩。
比赛的转折点在第三节后半段到来。步行者打出了一波教科书般的防守反击：连续防成火箭三次进攻，一次24秒违例，一次传球失误，一次强行出手不中，然后由保罗·乔治和乔治·希尔连中两记三分，顺势发动两次快攻。
分差瞬间从个位数被拉开到了17分。
火箭替补席一片死寂。
麦克海尔教练叫了暂停，但围拢在一起的球员们，眼神中大多是一片茫然，甚至带着点麻木。
哈登擦着汗，看着记分牌，再看向身边气喘吁吁、汗水浸透球衣的队友们——阿尔德里奇双手撑着膝盖，伊戈达拉仰头喝着功能饮料，喉结剧烈滚动。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个人能力在团队运动的低谷期，尤其是当团队整体陷入体能和心理的双重“不应期”时，显得如此渺小。
第四节，哈登没有放弃。
他带着替补阵容，试图做最后一搏。
他加强个人攻击，连续利用挡拆后的小抛投和强突造犯规，一度打出一波9-2的小高潮，将分差缩小到仅剩7分！
银行家生活球馆的喧嚣声因此降低了一些，步行者主帅弗兰克·沃格尔急忙叫停。
但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冰冷的现实迅速扑灭。
暂停回来后，哈登在一次突破分球时，意图被保罗·乔治完全识破，传球路线被预判，球直接被抢断！
步行者快攻轻松得分。
紧接着下一个回合，哈登持球强攻，在对抗中为了挤出空间，手臂有一个不必要的附加动作，被裁判明察秋毫，吹罚了进攻犯规！
两次致命的失误，不仅送还了分数，更彻底浇灭了火箭队反扑的最后一丝心气。
最终，比分定格在 93:102。
休斯顿火箭，客场再败。
连败，从一种担忧，变成了冰冷的现实。
走出球馆，印第安纳波利斯晚春的夜风带着凉意。
哈登坐上球队大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流逝的陌生城市灯火。
连续两场败仗，尤其是以一种毫无生气、仿佛丢了魂的方式输掉，比在芝加哥力战而竭的加时失利，更让人感到挫败和警惕。
33连胜的辉煌篇章已经彻底翻过，留下的不全是荣耀的余晖，更有身心透支后的漫长阴影。而漫长的常规赛，还有三十多场。
卫冕之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露出了它残酷、漫长、且必须步步为营的本来面目。
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