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男人的空间(2/2)
林夏这突然的一句,像是一根精准的针,刺破了郭安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将话题引向了一段看似已被时光覆盖的过往。他晃着酒杯,目光平静地落在郭安脸上,语气里没有调侃,只是平实的叙述:“我记得,你小子结束最后那段……嗯,比较‘热烈’的恋情之后,到现在,得有四五年了吧?一直单着。”
郭安正拿起酒瓶想再倒酒,闻言动作顿了顿。他脸上的嬉笑慢慢淡去,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释然后的轻微自嘲。他没否认,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可不,整五年了。时间过得真他妈快。” 他仰头把杯中剩余的酒一口闷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文迪原本在安静地听着,此刻也抬起了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他了解郭安表面的跳脱,却也隐约察觉到他内心深处并非全然的玩世不恭。他顺着林夏的话,用一贯平和的语气问道:“听你刚才提起,似乎对那位……还挺喜欢?那后来,怎么没在一起?” 他问得直接,却因为那份沉稳,并不显得冒犯。
郭安放下空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重新触碰那段被他刻意“沉”下去的记忆。饭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夜虫不知疲倦的鸣叫。
“诶,甭提了。” 郭安终于开口,叹了口气,语气是少见的、褪去浮夸后的坦诚,“那姑娘吧……是真带劲。热烈,奔放,像一团火,靠近了都能感觉到那股子灼人的生命力。”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某种强烈的感官体验,眼神有些飘忽,“最主要是……床上功夫了得。” 他说得很直白,没有避讳,“我跟她在一起那阵子,感觉……嗯,吃‘大补丸’的次数都多了。” 他用了个粗俗却形象的比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承认,我这俗人,一下子就沉沦了嘛。美色也要,欲望也要,那种被强烈需要和满足的感觉,确实让人上头。”
他的叙述坦率得惊人,甚至有些赤裸,但林夏和文迪都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知道,这才是郭安剥去所有插科打诨外壳后,最真实的一面。
“可是后来……” 郭安的语气沉了下去,眉头微微皱起,“我发现她的那种‘热烈奔放’,好像不只是对我一个人。蛛丝马迹多了,心里那点高兴劲儿就慢慢凉了。我郭安虽然爱玩,但有些事,得分清楚。” 他抬起头,看向林夏和文迪,眼神里带着一种难得的清醒和决断,“我呢,别的优点没有,‘及时止损’这项技能,大概是在无数次‘投资失败’里练出来的。感觉苗头不对,再喜欢,再贪恋那种……嗯,‘大补丸’的感觉,也得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但没有立刻喝。
“分手以后,她来找过我几次。” 郭安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点冷,也有点无奈,“哭过,闹过,也……诱惑过。但我没搭理。不是心硬,是……怕了。怕那种混乱带来的不确定,怕……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现实甚至有些冷酷,却是一个成年人基于自身安全最直接的选择。“那会儿就觉得,身体上的欢愉再刺激,也得有命、有健康的身体去享受才行。为了一时的快活,搭上可能的后患,不值当。”
说完这段,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消化自己话语里的重量。然后,他吐出一口长气,语气变得平缓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总结似的感慨:
“所以,我就利用这四五年,沉沉心,把民宿好好弄了弄,也算做了点正经事业。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想想……” 他自嘲地笑了笑,“想想‘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像最开始那样,电光石火,干柴烈火?还是像后来发现的那样,可能只是披着华丽外衣的欲望和混乱?或者……”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夏,又快速移开,“像某些人遇到的那样,细水长流,一个眼神就够?”
他最后这句,声音很轻,像是问自己,也像是感叹。
林夏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此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力量:“想明白了么?”
郭安摇摇头,又点点头,表情有点滑稽,却又透着认真:“好像明白了一点,又好像更糊涂了。不过至少知道,光靠‘大补丸’的感觉,肯定不是爱情的全部,也撑不了一辈子。可能……还得加点别的佐料?比如……信任?安心?或者像文迪说的,灵魂那玩意儿也得碰一碰?” 他试图用自己惯常的、不太着调的方式去归纳,但其中的思索是真实的。
文迪推了推眼镜,看着郭安眼中那份难得的、褪去浮华后的澄澈,缓缓道:“能‘沉下来’想,已经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了。欲望是本能,但爱需要克制、选择和建设。你之前享受的是本能带来的高峰体验,而当高峰背后藏着悬崖时,你的‘止损’就是爱的开端——对自己的爱护。至于爱情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又飘向了楼上某个亮着灯的房间方向,声音很轻,“或许就像拼图,每个人都有自己缺失的一块,也在寻找能填补自己,或者自己能填补的那一块。只是有些人很快找到了大致轮廓,有些人则需要更多时间和试错,去分辨哪一块是真正契合的,而不仅仅是颜色鲜艳、暂时能卡住的。”
郭安听完,若有所思地咂摸着文迪的话,又看了看旁边始终沉稳、眼底却藏着对某人深不见底柔情的林夏。他忽然觉得,今晚这酒,喝得值。不仅说了平时不会说的“黑历史”,好像……还从这两个家伙身上,模模糊糊看到了点“爱情”这玩意儿,除了身体和欲望之外,别的可能形状。
“得,又被你们上了一课。” 郭安举起杯,这次笑容里少了些浮夸,多了些真心实意的感触,“不管了,以后遇到‘对的那块拼图’,我争取……多用上半身思考思考,少被下半身带跑偏!来,再走一个,为了……为了咱们以后都能找到对的拼图,严丝合缝的那种!”
三个杯子再次碰到一起。月光更亮了,静静地流淌进室内,温柔地笼罩着这三个在夜色中交换心事、审视过往、也隐约眺望未来的男人。楼上的灯光,依旧温暖地亮着,像是某种无声的守望与归宿。
郭安这突然想起的“猛料”,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方才关于“爱情拼图”的沉静思考。他猛地转头看向文迪,脸上是那种“我刚想起来个大八卦”的兴奋,声音都提高了些:
“文迪!你不知道吧?咱们林夏,看着现在跟南风嫂子如胶似漆的,当年也是个……纯爱战士!” 他故意把“纯爱战士”四个字咬得重重的,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惊奇。
“他大学那会儿谈了个女朋友,叫什么来着……啊对!李心儿!” 郭安努力回忆着名字,手舞足蹈地开始叙述,“这事儿我也是林夏上铺兄弟姜北提了一嘴。他说那姑娘当年可主动了,暗示了林夏好几次,想出去……嗯,你懂的,开房!结果咱们林大帅哥愣是不同意!打死都不同意!”
他模仿着当时可能的情景,做出一个义正辞严的表情,学着林夏的语气(当然是他想象中的):“他给出的理由是——‘这种事,要等到结婚以后才行!’” 郭安说完自己先乐了,拍着大腿,“听听!听听!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古董思想!结果呢?结果那女的觉得没意思,或者是等不及了?反正是把林夏给踹了,转头就闪婚了个老外!速度那叫一个快!”
郭安顿了顿,看向林夏的眼神里满是同情和不解:“然后咱们林大帅哥,就这么着……做了将近十年的铁树!不开花,不长叶,就跟情爱这事儿绝缘了似的!” 他感慨完,立刻又把探照灯般的目光聚焦回林夏身上,凑近了些,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好奇,压低了声音,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不对啊,兄弟。按你这逻辑,你这算是憋了整整十年啊!这得是多大一座活火山?怎么到了南风嫂子这儿,感觉……嗯,就有点刹不住车了呢?” 他边说边用眼神示意楼上,又瞟了瞟林夏刚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对南风的那些亲密举止和温柔眼神。这前后的“反差”,才是郭安最好奇的地方。
林夏一直安静地听着郭安翻他的“黑历史”,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直到郭安问出最后这个问题,他摩挲酒杯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暖黄的灯光下,他的侧影似乎更加沉静,眼神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平静无波。他微微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仿佛那里面映照出某个人的身影。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没有看郭安,也没有看文迪,而是投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又似乎穿过了夜色,看到了房间里那个或许已经安睡的人。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低沉些,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剖析内心的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响起:
“南风……”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语调有一种奇异的柔软和重量。
“她不一样。”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林夏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表达,又或者,是在承认某种连他自己都曾试图控制、却最终失败的事实。他转回头,目光扫过郭安和文迪,那双总是显得冷静自持的眼眸深处,此刻清晰地翻涌着某种炽热而坦诚的情绪。
“我面对她的时候,” 他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内心的反复掂量,“时常会……失去理智。”
“失去理智”这四个字,从一贯冷静克制的林夏口中说出,其分量远比郭安任何夸张的形容都要重。那不仅仅是情动时的难以自持,更是一种全方位的、原则性的“失守”。它意味着所有的预设、防线、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那个特定的人面前,都会土崩瓦解,心甘情愿。
郭安听得愣住了,张着嘴,一时忘了该怎么接话。他见过林夏对南风的温柔,见过他的体贴,也调侃过他的“腻歪”,但如此直白地承认“失去理智”,还是第一次。这远比任何身体上的亲密举动,都更能说明南风在林夏心中的独一无二和绝对影响力。
文迪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收紧。他透过镜片,看着林夏脸上那种混合着无奈、坦率、以及深刻眷恋的神情,心中了然。所谓“纯爱战士”的坚持,或许并非源于多么崇高的道德枷锁,而仅仅是——未曾遇到那个能让他心甘情愿打破所有规则、甚至“失去理智”的人。一旦遇到,所有的原则都会为她重塑,所有的等待都成了理所当然的铺垫。李心儿没能让林夏破例,不是因为她不够好,或许只是因为她不是南风。而南风……文迪想起她阳光下奔跑的笑容,月下起舞的身影,还有那份独特的温柔与勇敢。的确,她是不一样的。能让林夏这样的男人说出“失去理智”,她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饭厅里一时寂静无声。窗外的虫鸣似乎也识趣地低了下去。月光清澈如水,流淌进来,照亮了林夏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只为一人燃烧的火焰,也照亮了郭安脸上的恍然与震撼,以及文迪眼中深藏的、复杂的了然与宁静的祝福。
有些答案,无需多言。一句“她不一样”,一句“失去理智”,便已胜过千言万语,解释清了十年铁树为何花开,也道尽了何为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
“文迪,郭安的黑历史我觉得你有必要了解下!”
林夏这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另一角。他好整以暇地晃着杯中残余的酒液,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带着点“报复”意味的浅笑,目光斜睨向瞬间有点僵住的郭安。
郭安正沉浸在林夏那“失去理智”的深情自白带来的震撼中,没料到话题的火苗会如此突然地烧回自己身上。他脸上的表情顿时从“吃瓜群众”切换成了“警惕的猹”,瞪大眼睛:“诶诶诶!林夏!不带你这样的啊!哥们儿刚才那是关心你感情生活,帮你梳理心路历程!你怎么还带翻旧账的?”
文迪原本沉浸在对林夏那番话的思索中,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吸引了注意力。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光,身体微微前倾,看向林夏,又看看郭安,那姿态分明是在说:我准备好听了。
林夏不紧不慢,对着文迪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点“我这是礼尚往来”的坦然:“文迪兄一路见多识广,听听咱们郭老板青葱岁月的‘风采’,也算了解风土人情了。” 他特意把“风采”二字咬得意味深长。
郭安立刻如临大敌,试图挽回:“别别别!文迪,你别听他瞎说!我那时候年少无知,干的都是蠢事,不值一提!真的!”
林夏却已经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文迪听清:“我记得有一年暑假,郭安心血来潮,非要证明自己的魅力无边,打赌能一周内在新生群里加到五十个不同院系女生的微信。”
文迪挑眉,看向郭安。郭安已经以手扶额,发出哀嚎:“陈年旧事!黑历史!不许提!”
林夏继续,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结果他真加了。不过方法比较独特——冒充学生会生活部部长,以‘统计新生住宿反馈、发放虚拟迎新礼物’为由。” 他顿了顿,补充道,“用的头像还是网上下载的某个帅气学长侧脸照。”
文迪忍不住低咳了一声,以掩饰差点溢出的笑意。
郭安试图辩解:“我那……那不是为了效率嘛!而且我也真的整理了反馈交给辅导员了啊!”
“嗯,” 林夏点头,“效率是很高。直到第三天,真正的生部部长在群里发通知,被他加上的某个女生觉得头像眼熟,点开大图发现不是同一个人,当场拆穿。” 他看向郭安,眼中带着戏谑,“结果就是,郭安同志不得不顶着本尊照片和真实姓名,在年级大群里发了足足八百字的检讨,解释自己‘急于为同学服务的方法欠妥’,并保证‘ virtual gift ’(他当时用的这个词)会以宿舍为单位发放小零食兑现。那周他零花钱全搭进去买零食了,还差点背上个处分。”
文迪终于低笑出声,摇了摇头,看着一脸窘迫的郭安:“郭安,你这……开拓思路的方式,确实别具一格。”
郭安耳朵都红了,嘴上却还硬撑:“那……那也算成功了一半!至少证明了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能想办法做到!虽然过程曲折了点……而且后来那些女生知道真相后,也没真怪我,还夸我零食买得好吃呢!” 他试图找回点面子。
林夏乘胜追击,悠悠道:“还有一次,非要去体验‘街头艺术’,在人家刚画好的文化墙空白处用喷漆写‘到此一游’,被城管抓了现行,还是我去领的人。”
“那是艺术创作!虽然……地方没选对。” 郭安声音越来越小。
“以及,号称千杯不醉,结果在毕业散伙饭上,喝了三瓶啤酒就抱着宿舍门框唱《征服》,拉都拉不走。”
“……情绪到位了!情感到位了不行吗!” 郭安已经破罐破摔,但眼里却也有了些追忆的笑意。这些糗事虽然尴尬,但如今想来,也是青春里鲜活甚至有点可爱的一部分。
文迪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最初是觉得好笑,慢慢的笑意却化为了温和的理解。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糗事百科”,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曾经莽撞又热情、充满生命力甚至有些傻气的郭安。这些故事,与他后来在感情中的横冲直撞、在生意场上的八面玲珑、甚至是他刚才谈论“大补丸”与“灵魂共鸣”时的困惑与清醒,奇妙地拼接在一起,构成了眼前这个复杂又真实的男人。
“看来,” 文迪举起杯,对着郭安,真诚地说,“你的精彩故事,一点也不比任何人少。每一个阶段,都很……生动。”
郭安愣了一下,看着文迪没有嘲讽只有温和理解的眼神,又看看旁边虽然揭他老底但眼底也带着笑意的林夏,忽然就觉得,那些丢脸的事好像也没那么丢脸了。他抓起酒杯,重重跟文迪碰了一下,又伸过去碰了碰林夏的杯子。
“得!老子黑历史都在你们手里了!以后可得对我好点!” 他嚷嚷着,喝下这杯酒,心里却莫名地轻松畅快起来。兄弟之间,大概就是这样吧,知道你最光鲜的样子,也见过你最糗的时刻,但依旧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月光温柔,酒意微醺。这个夜晚,在深情的自白、坦诚的困惑、以及这些带着烟火气的青春糗事交织中,变得格外丰满而真实。楼上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一片安宁。而楼下,三个男人的笑声和低语,还在继续,伴着酒香,融进这漫漫山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