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山居养伤(1/2)

三天后的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进“山居岁月”一楼宽敞的休息区。南风睡了个绵长的午觉醒来,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连日卧床的滞闷感一扫而空。后脑的隐痛和晕眩感已变得极其轻微,只有在突然转头时才会偶尔提醒她伤口的存在。她对着镜子看了看,额角的敷料已经换成了更小的一块,几乎被头发完全盖住。

一种久违的、想要活动、想要融入鲜活人间的渴望涌了上来。她换上一件舒适的米白色亚麻长裙,外面松松披了件林夏的浅灰色开衫(带着他清冽好闻的气息),慢慢走下楼。

木质楼梯依然吱呀轻响,但她的脚步已比三天前稳当许多。还未到楼下,就听见郭安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混杂着林夏低沉的回应和文迪偶尔插入的平和语调,从休息区传来,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

她转过楼梯拐角,视线豁然开朗。休息区临窗的位置,林夏、郭安和文迪正围坐在一张原木茶桌旁。林夏背对着楼梯方向,坐姿依旧挺拔,但侧脸线条在午后光线里显得比前几日柔和了许多。郭安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文迪则端着一杯茶,嘴角噙着一丝淡笑。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三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空气里浮动着茶香和窗外飘来的、不知名花草的浅淡香气。这一幕安宁、寻常,却让南风心头瞬间被一种满满的、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填满。能这样健康地走下来,看到他们在,真好。

她的脚步声惊动了三人。林夏第一个转过头,目光触及她的瞬间,眼底便漾开一片柔软,立刻起身迎了过来。“怎么自己下来了?头不晕了?” 他自然地伸出手,虚扶在她身侧。

“睡饱了,感觉好多了。” 南风对他笑笑,脚步轻快地走向茶桌,故意忽略了他那随时准备搀扶的姿态,以示自己真的恢复了活力。“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哎哟,嫂子!你可算舍得下楼了!” 郭安立刻夸张地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快坐快坐!正批判林夏这家伙呢,说你住院那几天,他连护士给你量体温都要盯着,生怕人家手重了。”

南风在林夏拉开的椅子上坐下,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看向林夏。林夏面不改色地在她旁边坐下,只淡淡道:“职责所在。”

文迪将一杯早已准备好的、温度适宜的花果茶推到她面前,接话道:“在聊郭老板计划在民宿后面山坡开辟一小片有机菜园的事,畅想未来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

“这个主意好呀!” 南风眼睛一亮,捧起温热的杯子喝了一口,清甜微酸的口感让她惬意地眯了眯眼。连日的清粥小菜和养生汤水,虽然营养,嘴里到底有些寡淡。此刻坐在这充满生活气息的环境里,看着朋友们,闻着茶香,听着闲聊,一种强烈的、属于世俗的快乐和渴望冒了出来。

她放下杯子,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郭安身上,唇角扬起一个带着点狡黠和期待的弧度:“郭安,跟你商量个事儿。”

“嫂子你尽管吩咐!” 郭安一拍胸脯。

“我……” 南风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语气带着一种“受够了”的控诉,却又软绵绵的,更像撒娇,“我感觉我嘴里……林大厨师这不让吃,那不让碰,简直比医院管得还严。” 她说着,还故意瞥了林夏一眼,眼底却全是笑意,“我现在感觉真的好多了,头不晕了,胃口也回来了。你看……你这地头蛇,能不能带我去吃点……好吃的?不用大油大辣,就……地道点,有味儿点的?”

她的话音刚落,郭安就“噗嗤”一声乐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嫂子,你可算说出来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几天喝那些汤汤水水,眼神都快跟窗外那小白猫一样幽怨了!” 他一边笑,一边得意地瞟向林夏,“看看,民意不可违啊!林夏,你这‘健康专制’统治遭遇群众反抗了!”

林夏眉头微蹙,不赞同地看着南风:“医生说了要清淡饮食,你伤口还在恢复期,肠胃也弱……”

“我知道我知道,” 南风立刻打断他,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儿赖皮,“就一点点,尝尝味道嘛。你看郭安和文迪都在,你也在,我们就找个安静干净的小店,点几个清爽的菜,我保证不多吃,就解解馋,好不好?” 她仰着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渴望,还有一丝大病初愈后对平凡快乐的急切向往。

那眼神让林夏准备好的所有“不可以”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她恢复血色的脸颊和灵动的眼神,知道她是真的在好转,精神也在恢复。过度保护有时反而是一种压力。他想起文迪那天的话,要相信她的生命力,也要回到更自然的生活节奏里。

文迪这时温和地开口:“适量调剂一下口味,只要避开发物和过于刺激的,对于恢复心情也有益处。我知道古城里有几家私房菜,食材新鲜,做法清淡但滋味足,环境也清静。”

郭安立刻接上:“对对对!文迪说的那家‘溪畔小筑’就不错!他们家的清蒸弓鱼、茉莉花炒蛋、还有鸡枞菌汤,鲜掉眉毛!保证嫂子吃了还想吃,还健康!”

三比一。南风期待地看着林夏,手指还无意识地挠着他的手心。

林夏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底却掠过一丝纵容的笑意。他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看向郭安和文迪:“地方你们定,一定要干净,菜品要提前确认过。”

“得令!” 郭安眉开眼笑,立刻掏出手机,“我这就打电话订个包间!嫂子,咱们晚上就去!庆祝你康复出关!”

南风顿时笑逐颜开,仿佛已经尝到了那期待已久的鲜美滋味。阳光洒在她身上,发梢都被染成了金色,连那小块敷料都显得不那么碍眼了。林夏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连日来的疲惫和紧绷,似乎也在她明媚的笑容里,一点点融化消散。生活终将回归它应有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轨道,而这顿“解禁”的晚餐,或许就是一个美好的开端。

暮色四合,“山居岁月”民宿的灯光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晕染着青石板庭院。南风换好衣服下楼时,等在厅里的三人眼前都是一亮。

她穿了条薄荷绿的及膝棉质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领口和袖口缀着细小的白色绣花,清新得像山涧旁初绽的嫩叶。外面搭了件白色的针织短开衫,脚上一双简单的白色帆布鞋,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柔软地垂在颊边。脸上只薄薄施了一层润泽的护肤品,气色却比午后时更显红润,眼眸清澈透亮,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特有的、带着点脆弱的鲜活感,又因为这份精心打扮,透出掩不住的期待与雀跃。

“哇哦!”郭安毫不吝啬地吹了声口哨,绕着南风半真半假地打量,“嫂子,你这哪是去吃饭,你这是去赴春天的约会啊!林夏,压力大不大?”

林夏的目光从南风出现起就胶着在她身上,闻言淡淡扫了郭安一眼,没接话,只是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拿着的小手袋,另一只手依旧虚扶在她腰侧,低声问:“穿这点,晚上山里凉,要不要加件外套?”

“不冷,这样刚好。”南风冲他笑笑,眉眼弯弯。

文迪也微笑着点头致意,目光在南风身上停留一瞬,镜片后的眼神温和:“气色好多了。”

四人说笑着出了门。郭安说的“溪畔小筑”并不远,就在古城另一头一条更安静的巷子里,是座带小院的老房子改造的。暮色中,白墙黛瓦,檐角挂着红灯笼,木门虚掩,推开便是潺潺水声——原来真有一条小小的溪流从院旁绕过。院子里种着竹子和各色花草,环境清幽,只有两三个包间,确实雅致。

他们被引到一间临溪的包厢,窗户半开,溪水声和草木的清香随风潜入。菜是郭安和文迪提前点好的,都是些时令清淡菜式,但做法精致。

菜很快上桌。清蒸洱海弓鱼,鱼肉雪白,只撒了葱丝姜丝和一点点蒸鱼豉油,鲜甜嫩滑;茉莉花炒土鸡蛋,黄澄澄的鸡蛋里裹着洁白的茉莉花瓣,香气扑鼻;鸡枞菌炖鸡汤,汤色清亮,菌香浓郁;还有一道清炒水性杨花(海菜花),碧绿爽口;主食是铜锅焖饭,里面拌着火腿丁和青豆,焦香诱人。

林夏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给自己夹菜。他的注意力全在南风身上。先是将她面前的骨碟摆正,又用公筷将鱼腹部最嫩、刺最少的一块仔细剔好,放到她碗里。“小心刺。” 他低声提醒,又舀了小半碗鸡汤,轻轻吹了吹,确认不烫才递过去。“先喝点汤暖暖。”

南风开心得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每样菜都尝了一点,眼睛满足地眯起来。“唔,这个花炒蛋香!汤也鲜!” 她吃得津津有味,但确实听话,每样都只浅尝辄止,更多的是享受这种“被允许”品尝美味的自由和朋友们相聚的快乐。

郭安一边大口吃饭,一边不忘调侃:“看看,看看,林夏这服务,五星级酒店管家都比不上。嫂子,你这待遇,皇帝也就这样了吧?哎,文迪,咱俩是不是也得学着点?”

文迪慢条斯理地吃着菜,闻言扶了扶眼镜,平静道:“个人禀赋不同,学不来。南风享受得理所应当。” 他说话间,目光偶尔会掠过南风,观察她的神色和用餐情况,那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理性的关注,确保气氛融洽,也留意着她是否真的舒适。

南风被郭安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夹了一筷子水性杨花放到林夏碗里:“你也吃呀,别光顾着我。郭安你别瞎说,文迪你也吃这个,很清爽。”

气氛轻松融洽,溪水声、低语声、碗筷轻碰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温暖。几杯清茶下肚,话题也不知怎的,就绕回了几天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郭安灌了口茶,抹了把嘴,看着南风,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佩服和好奇:“说真的,嫂子,当时那情况,吓都吓死了。你怎么就……想都没想就扑上去了?后脑勺啊,那可是要害!你就没想想自己?” 他问出了在场除了南风自己,或许都盘旋过心头的问题。

南风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林夏握着筷子的手也微微收紧,目光沉静地看向她。

包厢里安静了一瞬,只有溪水潺潺。

南风放下筷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激动或后怕,反而有种近乎澄澈的平静。她微微歪头,似乎真的在认真回想当时的念头,然后笑了笑,那笑容很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其实……真的没想。” 她的声音清晰而平和,“就是看见了。看见东西要砸到孩子,看见她妈妈吓坏了的脸。然后……身体自己就动了。好像脑子里有个声音,或者说根本没有声音,就是一种感觉——‘不能让她被砸到’。”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神有些放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喧闹的夜晚。“可能……就是一种本能吧。就像看到小孩要摔跤,你会下意识伸手去扶;看到老人拿不动东西,会想帮一把。只不过这次……情况更急一点。” 她抬眼看着郭安,又看看文迪和林夏,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没时间衡量利弊,没时间害怕。做了,就是做了。如果当时有时间多想一秒,或许……我也会怕。但幸好,没有。”

她的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仿佛那奋不顾身的一扑,和平时顺手帮个小忙没什么本质区别。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自我标榜,只有一份简单到近乎质朴的“不能让她被砸到”的念头。

郭安听得怔住了,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气,竖起大拇指:“服!我是真服了!嫂子,你这境界,一般人达不到。本能?这本能也太珍贵了!”

文迪静静地看着南风,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本能’。这种看似未经思考的瞬间选择,往往是一个人长期形成的价值观、同理心与勇气的集中爆发。它比深思熟虑后的行动,更能映照灵魂的底色。” 他的话,像是对南风那轻描淡写的解释,做了一个理性而深刻的注脚。

林夏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南风放在腿上的手,握得很紧。他的手心温热,甚至有些汗湿。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流淌的溪水上,侧脸线条在灯笼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柔和,又带着一丝紧绷过后彻底放松的痕迹。南风感觉到他手心的力度和微微的颤抖,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又软又暖。她知道,他在后怕,也在为她骄傲。

她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点了点,然后笑着对郭安和文迪说:“好啦,过去的事不提了。我们吃饭吧,这焖饭真香,郭安你再给我盛一小碗好不好?就一小碗!”

“好嘞!管够!” 郭安立刻应声,殷勤地接过她的碗。

话题被自然地引开,包厢里重新洋溢起轻松愉悦的气氛。溪水依旧欢快地流着,灯笼的光温暖地笼罩着这一桌人。那场意外带来的阴霾,似乎终于在这顿温馨的晚餐、在这坦诚而平和的对话中,彻底散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彼此间更加深厚的情谊,以及对人性中那抹不假思索的善意的深深触动。南风脸上明媚的笑容,比窗外的溪水更清亮,比桌上的灯火更温暖。

晚餐在溪水潺潺和灯火暖融中结束。南风果然只吃了小半碗焖饭,每样菜都浅尝辄止,但眉梢眼角的满足感,却比饱餐一顿还要浓烈。林夏见她确实守诺,且精神奕奕,眼底最后那丝紧绷也终于化开,化作深潭般的温柔。

四人沿着来时的青石板路慢悠悠往回走。夜色已浓,古城褪去了白日的喧闹,只有檐下的红灯笼和偶尔漏出窗棂的暖光,勾勒出静谧的轮廓。山间的空气清冽,带着植物和泥土的气息。

郭安和文迪很识趣地走在了前面几步,将空间留给后面的林夏和南风。郭安还在回味着刚才的饭菜和谈话,低声跟文迪嘀咕:“文迪,你说嫂子那样的人,是不是特别少?反正我郭安是做不到那种时候想都不想就往上冲。”

文迪走在灯笼光影交错里,侧脸沉静:“善良有很多种形态,勇气也是。南风那种,是刻进骨子里的。可贵,但也让人……” 他顿了顿,没说完,但郭安大概明白那未尽之意——让人心疼,也让在乎她的人提心吊胆。

后面,南风走得很慢,裙摆在夜风里微微拂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觉得连肺腑都被洗涤了一遍。“真舒服。” 她轻声感叹,抬头看天,古城上空能看见几颗格外明亮的星子。

林夏走在她外侧,手臂始终虚环在她身后,是一个保护的姿态,却又克制着不去过多碰触,给予她行走的自由。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她身上,留意着她的步伐和神态。“累不累?头晕吗?” 他还是不放心地问。

“一点都不累,也没晕。” 南风转头看他,夜灯在她眸中投下细碎的光,“就是觉得……活着真好,能这样走着真好。” 劫后余生,寻常的散步都成了莫大的享受。

林夏心口微窒,伸手将她被风吹到脸颊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耳廓。“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万语千言都凝在这个单音里。他何尝不是同样的感受?能这样看着她安好地走在身边,听着她轻快的语调,便是人间至幸。

回到“山居岁月”,郭安在院门口挥挥手:“得,我这电灯泡自觉点儿,先撤了。嫂子你好好休息,明天想吃什么再跟我说!文迪,走,我那还有半瓶好酒,咱俩继续聊聊你那菜园子大计?” 他朝文迪挤挤眼。

文迪颔首,对林夏和南风道:“晚安。南风,如果夜里任何不适,随时叫我们。”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好好休息。”

看着两人朝郭安常住的那栋小楼走去,南风才和林夏转身进了他们住的这栋小院。关上院门,将山间微微的凉意和远处隐约的声响隔在外面,小院自成一方静谧天地。月光如水银泻地,洒在石板路上和墙角的花草上。

回到二楼的套房,林夏先去调好了浴室的暖风和热水,又检查了房间的窗户是否都关好了缝隙。“要不要泡个脚?活血,也能放松一下。” 他问。

南风心里软成一片。他总是这样,把所有的关怀都落到实处,细密无声。“嗯,好。” 她乖乖坐在床沿。

林夏很快端来温水,试了水温,帮她脱掉鞋袜,将她的双脚轻轻放入水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脚踝,舒适感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南风满足地喟叹一声,看着蹲在身前的男人。他低着头,神情专注地用手撩着水,轻轻按摩她的脚背和小腿,手法有些生涩,却无比认真。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垂的眼睫上投下阴影。

“林夏。” 她轻声唤他。

“嗯?” 他抬起头。

“我今天特别开心。”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得到了心爱礼物的孩子,“不仅仅是因为吃了好吃的。”

林夏嘴角扬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看出来了。”

“因为大家在一起,因为……感觉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南风往前倾了倾身体,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扎手的下巴,“也因为你好像……终于不那么紧张了。”

林夏握住她捣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掌心。“你没事,我才能不紧张。” 他将她的脚擦干,用柔软的毛巾裹好,然后起身,连人带毛巾一起轻轻抱起来,放到床上,盖好薄被。“现在,闭眼,睡觉。医生说了,充足的睡眠是最好的恢复药。”

他自己也很快洗漱完毕,换了睡衣,在床的另一侧躺下。他没有立刻关掉自己这边的床头灯,而是侧过身,静静看着南风。南风也侧躺着,面对着他,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依然清澈。

“今天文迪说的……” 林夏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关于你本能的那番话。他说得对。”

南风眨眨眼,等他继续说。

“那不是简单的‘没多想’。” 林夏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描摹着她脸颊的轮廓,动作珍重,“那是你的一部分,最珍贵的一部分。我为你骄傲,南风。永远都是。” 他的声音里有骄傲,有疼惜,还有一种深沉的、完全的理解与接纳。

南风鼻尖一酸,眼眶微微发热。她往前蹭了蹭,将额头抵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我知道。” 她闷闷地说,“我也知道你会担心,会害怕。对不起,让你经历了那些。”

“不用道歉。” 林夏手臂收紧,将她完全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们之间,永远不用说这个。睡吧。”

床头灯被按灭。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流淌进来,在房间里涂抹出一片朦胧的银辉。山居的夜,万籁俱寂,只有彼此交缠的呼吸和心跳,平稳,安宁,充满了踏实的暖意。伤痛渐渐远去,而有些东西,比如相知相惜,比如劫难过后更加紧握的双手,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沉淀得愈发醇厚而坚定。明天,又将是一个阳光明媚、充满生机的日子。

三天后的清晨,山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阳光努力穿透云层,预示着又一个晴好天气。去医院复查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氛与上次从医院回来时截然不同。南风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已然熟悉的风景——泛着金光的稻田,散落在山腰的白族民居,蜿蜒的公路——心中一片宁静,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针织衫,衬得脸色愈发温润。

林夏开车,神情专注,但紧绷的下颌线已然放松。偶尔等红灯时,他会侧头看她一眼,目光交汇,无需多言,便有暖意流淌。郭安和文迪依旧同行,郭安坐在后座,扒着前座靠背,一路说着这几日民宿里的趣事,什么厨房阿姨养的母鸡跑到客人院子里下蛋啦,什么有对小情侣在露台上看星星看到后半夜差点被锁在外面啦,绘声绘色,逗得南风不时轻笑。

到了医院,熟门熟路地找到神经外科诊室。依旧是那位姓赵的主任医师坐诊。看到他们进来,医生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笑意:“来了?看起来精神不错。”

一系列复查项目有条不紊地进行:神经系统查体、伤口检查、简单的问答和反应测试。南风配合得很好,应答清晰,动作协调。当医生用手电检查她瞳孔对光反射,又轻轻按压她后脑原本血肿的位置时,林夏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屏住,目光紧紧追随着医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伤口愈合得非常好,敷料可以不用再贴了。” 医生放下手电筒,语气轻松,“血肿已经完全吸收,局部按压没有疼痛了吧?”

南风摇头:“不疼了,就是偶尔摸到还有点硬硬的感觉。”

“那是组织在修复,正常的。头晕、头痛的症状还有吗?”

“基本没有了,只有特别累或者突然站起来时,会有一点点恍惚,但很快就好。”

医生点点头,在病历上快速书写着,最后抬起头,目光扫过紧张的林夏和一脸期待的郭安、文迪,脸上笑容扩大:“恢复得非常理想。可以宣布,完全康复了。”

简单的几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南风心中漾开喜悦的涟漪,更在林夏心口重重一撞,将那最后一丝悬着的、隐形的担忧彻底击碎。

“不过,” 医生话锋一转,看着南风,语气转为叮嘱,“完全康复不代表可以立刻‘撒欢’。接下来几天,还是要避免剧烈运动和可能造成头部撞击的风险活动,注意劳逸结合,如果感觉疲劳就及时休息。身体需要时间巩固恢复成果。如果没有任何不适,就彻底没事了。”

“谢谢医生!我们一定注意!” 南风连忙点头,笑容灿烂。

林夏也郑重地点头:“谢谢您。”

走出诊室,阳光正好洒满走廊。郭安第一个按捺不住,用力一拍林夏的肩膀,嗓门都没压住:“听见没!完全康复!嫂子,牛啊!这恢复速度,杠杠的!”

文迪也难得地露出了明显的笑意,对南风说:“恭喜。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

南风只觉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仿佛卸下了一个无形的枷锁。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那里只剩下一小块新生的、略微不平的皮肤,头发已经足够遮盖。一种久违的、完完全全属于健康身体的轻盈感和掌控感,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回程的车里,气氛更加松快。郭安已经开始计划:“嫂子,这下总算‘刑满释放’了!咱们是不是得好好庆祝一下?晚上搞个烧烤?就在咱民宿院子里,我让厨房准备最新鲜的食材,绝对健康又美味!”

南风笑着应好,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林夏。林夏目视前方开车,嘴角却一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是连日来最舒展、最放松的一个表情。他空出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握了握南风放在腿上的手,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的,力道温柔而坚定。

“想吃什么,都随你。” 他低声说,算是给这场“庆祝”开了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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