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后堂清谈 品茗论道析考义(2/2)

李昭然亦微笑颔首,心中默默为陈淮安等友人祝福。

终于在一声悠长深沉的钟鸣中县试宣告结束。扬州考院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早已守候在外的家属、书童以及好奇的民众们顿时翘首以盼,人声鼎沸。

李昭然早已从后堂静室辞别了姚彦大人。临行前,他再次郑重拜托姚彦,若见到武明川武大哥,务必转告一声,他会在摘星楼等候。姚彦含笑应允,又特意叮嘱了一句:“昭然,你那首未尽的‘剑诗’,他日若有暇,定要为其续上豹尾,补全了赠予老夫珍藏啊!”李昭然自然笑着应承下来。

他随着人流走出考院侧门,一眼就看到了等在约定地点,正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在人群中努力张望的郑大富。

“胖爷我在这儿!”郑大富也瞧见了他,挥舞着胖手,挤开人群凑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昭然兄,在后堂跟府尹大人喝好茶聊爽了吧?可羡慕死胖爷我了!我在外面都快闲出鸟来了!”

李昭然笑道:“不过是品茶清谈,论及些经义文章罢了。淮安兄还未出来?”

“没呢!这么多考生,挤出来也得一会儿功夫!”郑大富撇撇嘴,随即又兴奋起来,“不过刚才可热闹了!有好几道白光柱子窜起来!虽然没昭然兄你弄出来的动静大,但也挺唬人的!不知道有没有陈老弟一份?”

两人正说着,就见考生们开始络绎不绝地涌出大门。人群神态各异,有意气风发、谈笑风生者;有面色平静、步履沉稳者;但更多的则是面色苍白、眼神恍惚、甚至唉声叹气、眼眶发红者。科举之路,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成败之间,悲喜两重天。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看到陈淮安随着人流走了出来。他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明亮,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淮安兄!这里!”李昭然招手唤道。

陈淮安闻声看来,脸上露出笑容,加快脚步走了过来,对着李昭然和郑大富拱手道:“昭然兄,郑兄,劳久等了。”

“怎么样怎么样?”郑大富迫不及待地抢着问道,小眼睛瞪得溜圆,“考得如何?那白光亮起来的时候有没有你一个?”

陈淮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庆幸与谦虚:“托二位兄台的福,总算…未曾辜负这些时日的苦读,应是…侥幸通过了。”

“太好了!”李昭然由衷地为他高兴,“我就知淮安兄定能高中!”

“哇哈哈哈!”郑大富更是直接一拍陈淮安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可以啊陈老弟!以后就是陈秀才了!走走走!胖爷我做东,摘星楼摆一桌,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三人说笑着,并肩沿着熙攘的街道,向着摘星楼的方向走去。

归途之上,李昭然关切地问起:“淮安兄,此次三场考试,感觉如何?试题可还顺手?”

陈淮安闻言,神色一正,开始细细回忆道:“此次试题,确如昭然兄先前所料,难度较之童生试,提升不小。”

“首场‘请圣言’,”他继续说道,“需默写《孟子·梁惠王上》‘仁者无敌’一节及朱子注疏,并阐释‘王道’与‘霸道’之别于治国之要。幸得在翰林院藏书阁中偶见前人笔记,对此节注疏略有印象,方能勉强答全。”他心有余悸地补充道,“若按以往乡试仅填空之法,此番定然抓瞎了。”

李昭然点头:“看来朝廷愈发重视对经义的理解与贯通,而非死记硬背。”

“正是如此。”陈淮安深以为然,“至于第二场‘经典解读’,”他继续说道,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题目是解读《孟子·公孙丑下》中‘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一语,并论及其于当今时局之鉴戒。此题…我答得中规中矩,引了《尚书》、《左传》中一些民心向背决定成败的史例相辅证,强调了为政者当行仁政、聚民心之理。虽无惊人之语,但自忖…应无纰漏,紧扣了‘得道’即‘得民心’这一核心。”

郑大富插嘴道:“中规中矩好!稳稳当当才是福!又不是人人都像昭然兄这般妖…咳咳,天赋异禀!”他及时把“妖怪”二字咽了回去。

李昭然莞尔,又问:“那最后的‘诗词异象’呢?听闻此题颇具难度。”

提到诗词,陈淮安精神一振,眼中多了几分神采,却也带着一丝后怕:“此题确实极难!‘咏剑抒忧国之思’…既要写出剑之锋芒气节,又要寄托家国情怀,绝非寻常咏物抒怀可比。”

他回忆道:“考场之上,见此题者,十有八九面露难色。我初时亦是心头一紧,冥思苦想良久。眼见时辰流逝,周围已有光柱升起,心中更是焦急。”

“那后来呢?你咋写的?”郑大富催促道,比当事人还急。

陈淮安深吸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考场上那紧张的时刻:“我…我忽想起昭然兄平日教诲,诗贵真情,不必一味追求辞藻瑰丽。便想到家中父母期盼,想到扬州繁华需人守护,更想到…想到昔日与昭然兄、郑兄共抗邪祟之经历!心中一股热血与责任感涌起,便提笔写下:

‘《古剑吟》

百炼精钢出尘匣,寒光暗敛忆烽烟。

愿斩妖邪清玉宇,不教胡马度江天。

锈蚀残躯何足道,犹映孤忠守夜筵。

大周儿郎当如是,肝胆长悬日月前。’”

吟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此诗…此诗辞藻平平,意境亦远不及昭然兄之作。但好在立意尚可,情怀真挚。书写完毕时,笔尖竟有微热之感,随后…一道尺许白色光柱,自诗稿之上升起!虽不甚粗壮明亮,却凝实不散!终是…终是达到了‘出县’之象!”

他说到最后,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自豪。这意味着,他确确实实已经踏入了秀才的门槛!

“好!”李昭然击掌赞叹,“‘愿斩妖邪清玉宇,不教胡马度江天’!此句甚佳!有气节,有担当!‘锈蚀残躯何足道,犹映孤忠守夜筵’!此联更见风骨!淮安兄,此诗情真意切,已然得其神髓!绝非侥幸!”

郑大富也听得连连点头,虽然他对诗词半懂不懂,但最后一句“肝胆长悬日月前”他听懂了,大声叫好:“好个‘肝胆长悬’!陈老弟,没看出来啊!你平时闷不吭声,肚子里还真有货!这诗听着就提气!比那些整天‘风啊月啊’的强多了!”

得到两位好友的肯定,陈淮安脸上泛起红光,笑容更加舒展了。

笑过之后,陈淮安又微微蹙眉道:“只是…虽侥幸引动异象,但听闻此次诗题极难,作出达府乃至鸣州之诗的才子亦有人在。最终名次高低,尚需考官综合三场表现评定,如今还难以预料。”科举排名,不仅看最后一场,前两场的评分同样重要。

“嗐!管他第几名呢!”郑大富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能考上秀才就是天大的喜事!名次高低,无非是衙门给的廪饩银多几钱少几钱的事儿!胖爷我现在可是有皇商资格的人,还能短了你小子的用度不成?放心!”

李昭然也安慰道:“大富兄话糙理不糙。淮安兄不必过于挂怀名次。秀才功名已得,文宫初开,日后潜心修行,精进学问,方是正道。”

“昭然兄所言极是。”陈淮安点头受教,心中豁然开朗。

郑大富忽然想起一事,贼兮兮地凑近陈淮安,压低声音问道:“诶,陈老弟,你考试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嗯…特别的事儿?比如…有没有人作弊被抓?或者…有没有哪个家伙紧张得晕过去?再或者…有没有像咱们当年童生试那样,蹦出几个不开眼的逆种来捣乱?”他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奇。

陈淮安被他问得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这…倒未曾见到。考场秩序井然,巡查极严。至于逆种…”他压低声音,“倒是隐约听闻考前有人在考场外围试图捣乱,但顷刻间便被姚大人布下的守卫雷霆般拿下了,并未波及考场内部。我也是考完后才听同场学子低声议论方知。”

“哦?还有这事?”郑大富眼睛一亮,看向李昭然,“昭然兄,你在后堂,可知详情?”

李昭然微微颔首,淡然道:“确有此事,不过是几只窥伺的硕鼠,姚大人运筹帷幄,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未等其掀起风浪,便已尘埃落定了。”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郑大富闻言,顿时对姚彦的佩服又多了几分,咂舌道:“姚大人真是…老谋深算!不对,是深谋远虑,明见万里!厉害!厉害!”

说说笑笑间,摘星楼那熟悉的朱漆招牌已然在望。老掌柜早已得到消息,笑容满面地迎在门口。

“恭喜陈公子!贺喜陈公子!高中秀才!小店蓬荜生辉啊!”老掌柜的打躬作揖,脸上笑开了花。

陈淮安连忙还礼:“掌柜的客气了,侥幸而已。”

郑大富大手一挥:“掌柜的!把你们这最好的雅间开出来!最好的酒菜端上来!今天胖爷我要给陈秀才好好贺一贺!不醉不归!”

“好嘞!三位公子快请!”掌柜的热情地将三人引上楼。

步入雅间,临窗而坐,窗外是碧波荡漾的碧螺河与繁华的扬州街景。

美酒佳肴很快上桌,郑大富殷勤地给三人斟满酒,率先举杯:“来!第一杯,庆祝咱们陈淮安陈老弟,金榜题名,高中秀才!从此文宫开,才气涌,前程似锦!”

“恭喜淮安兄!”

“多谢二位兄台!”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相视而笑。窗外阳光正好,映照着年轻人充满希望与友情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