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文宫初塑剑鸣起 鸾影将离意踌躇(1/2)

青冥泉的光茧碎裂,化作点点青色光雨,融入百草台浓郁的生机之中。李昭然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与深邃。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

文宫深处,那曾经布满蛛网般裂痕、摇摇欲坠的琉璃壁垒,此刻已被一层坚韧的、流淌着淡金色光泽的“新壁”所覆盖。裂痕并未完全消失,如同大地上愈合的伤疤,但边缘已被淡金色的新生纹路牢牢弥合、加固,散发着勃勃生机。虽然距离完全复原尚远,根基依旧脆弱,但那股致命的崩溃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稳固与希望。

更让他惊喜的是,文宫中央那根石柱!底部脱落了一大块,露出了那个清晰的脚印凹坑,仿佛一位绝世剑仙曾在此驻足。柱体本身虽然依旧布满裂痕,但整体透出一种洗尽铅华的古朴与坚韧。柱顶的青莲,花瓣更加凝实,莲心处的白衣虚影,姿态清晰了许多,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一股睥睨天下的剑意若隐若现。李昭然尝试着引动一丝才气,虽然依旧微弱,流转间却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灵动与锋锐,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那是李白剑魂初步苏醒、与新生文宫开始初步融合的征兆!

“感觉如何?”洛青囊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赞许。

李昭然站起身,对着洛青囊深深一揖:“谢谷主再造之恩!晚辈文宫虽未痊愈,但根基已固,裂痕弥合,更觉剑意通明,仿佛…仿佛新生!”

“新生?”洛青囊微微一笑,“文宫重塑,如同幼苗破土,根基虽固,仍需小心呵护。那缕剑魂虽初步苏醒,然其锋芒太盛,与你新生文宫尚未完全契合,切记不可妄动其力,需以水磨工夫温养,使其真正与你神魂相融。否则,旧伤复发,神仙难救。”

“晚辈谨记!”李昭然郑重应道。

这时,王医师搀扶着王侍卫也走了过来。王侍卫虽仍显虚弱,但面色红润,眼神明亮,胸口那致命的创伤处,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如同新肉般的粉红色印记。她对着洛青囊单膝跪地(被王医师扶着),声音带着哽咽与感激:“谢谷主救命之恩!属下…属下无以为报!”

洛青囊摆摆手:“医者本分,不必多礼。你心脉初愈,仍需静养百日,不可动武,不可劳神。此地生机浓郁,你可暂居‘蕴灵莲台’,待元气稳固再行离去。”

王侍卫连连道谢。

陈淮安和郑大富也围了上来,看着李昭然和王侍卫的状态,都是喜形于色。陈淮安更是激动地拉着李昭然:“昭然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番文宫重塑,剑意通明,他日成就,必在吾辈之上!”

郑大富则拍着胸脯:“我就说嘛!钱能通神!…呃,不对,是谷主神通广大!李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回去我摆三天流水席庆祝!”

就在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时,苏侍郎却悄然退至一旁。她并未上前祝贺,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昭然。少年脸上那劫后余生的庆幸、眼中重燃的希望光芒,以及他身上那股因剑魂初步苏醒而自然流露的、愈发明显的洒脱与不羁气质,都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摊开手掌,一缕淡金色的内力在掌心流转。这内力比以往更加凝练、纯粹,少了血腥戾气,多了几分堂皇与韧性。这是她在百草台生机洗礼下的蜕变。然而,这份蜕变带来的,并非纯粹的喜悦,而是更深的踌躇。

李昭然那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回响。她看着李昭然,看着他眼中那份因挣脱死亡而焕发的、对自由与未来的纯粹向往,再对比自己…鸾台侍郎的身份、皇命的枷锁、朝堂的暗流…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眼前这个少年,仿佛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鸾台侍郎,苏氏。”洛青囊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伤者已愈,谷规已守。心魔大誓,可立矣。”

心魔大誓!这是离开药王谷的最后一步,也是彻底封存此地秘密的枷锁。

苏侍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过李昭然、陈淮安、郑大富、王侍卫和王医师,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威严:“药王谷乃世外净土,谷主大恩,我等铭记于心。然,谷规森严,我等既已受恩,自当守诺。立下心魔大誓,绝不泄露谷中半点隐秘,违者,心魔反噬,魂飞魄散!尔等,可愿?”

“愿意!”李昭然、陈淮安等人毫不犹豫地齐声应道。救命之恩,重于泰山,保守秘密是应有之义。

洛青囊微微颔首,指尖轻弹,数道微不可察的星光没入众人眉心:“以星为引,以心为誓。誓言既立,天地为证。”

一股无形的约束感瞬间笼罩众人,仿佛灵魂深处被烙下了一道印记。这便是心魔大誓的力量。

誓成,意味着离谷在即。

苏侍郎看向洛青囊,拱手道:“谷主,我等伤势已稳,不敢再叨扰仙谷清修。就此告辞,他日若有缘,必当厚报!”

洛青囊目光深邃,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终淡淡道:“缘起缘灭,自有天定。去吧。”

他袍袖一挥,那条由云雾凝结的阶梯再次延伸而下,通往谷外。

众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去。王侍卫由王医师搀扶,陈淮安和郑大富也整理着不多的随身物品。

李昭然走到苏侍郎身边,看着她依旧清冷的侧脸,轻声道:“苏大人,此番多谢…”

“不必言谢。”苏侍郎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但李昭然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职责所在。”

职责…又是职责。

李昭然心中微叹,那句“摧眉折腰事权贵”再次浮现。他看着苏侍郎,第一次主动问道:“苏大人,离开药王谷后…我们…去哪里?”他本想问“您接下来有何打算”,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模糊的“我们”。

苏侍郎沉默片刻,目光投向远方云雾缭绕的谷口,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扬州城,看到了天师府,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却又冰冷压抑的皇城。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鸾符,那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的身份与使命。

“皇命在身,岂能久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无比坚定,“刚刚一出谷口,我就收到了皇宫内的传讯,需要尽快回皇宫复命。”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昭然身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舍?但最终,这一切都被她强行压下,化作一句冰冷的指令:“李昭然,你文宫初愈,剑魂未稳,需静养。回嘉兴后,你可以在漕帮休养,不得妄动才气,更不得招惹是非。待我处理完天师府事宜,再…再做打算。”

说完,她不再看李昭然,转身率先踏上云梯,向着谷外走去。青色的背影在云雾中显得挺拔而孤寂,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担。

李昭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明白,离开这世外桃源般的药王谷,回到那个充满权谋与危险的现实世界,苏侍郎依旧是那个手握重权、身负皇命的鸾台侍郎。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文宫深处那新生的力量与那缕桀骜的剑魂。前路虽艰,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生机盎然的仙谷,转身,跟上了苏侍郎的脚步。

药王谷的云雾在身后彻底合拢,仿佛一场瑰丽而凶险的幻梦。飞云艨艟在蜃螭的暗中护送下,平稳而迅速地驶出云梦泽,重新汇入熟悉的江南水网。数日后,嘉兴府那熟悉的码头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船只靠岸,赵天龙早已率众等候。看到李昭然虽面色依旧苍白但气息稳固,王侍卫更是行动自如、面色红润,他惊喜交加,连声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诸位恩人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他大手一挥,早已备好的软轿马车立刻上前,将众人迎回漕帮总舵。

总舵内,赵天龙早已备下丰盛宴席接风洗尘。席间,苏侍郎将药王谷的经历简略告知,重点说明李昭然文宫虽稳但需静养,王侍卫心脉初愈亦需调养。她看向赵天龙,语气郑重:“赵帮主,我等需在贵府叨扰一段时日。李昭然、陈淮安、郑大富三人,暂托付于你。务必保证他们安全,尤其李昭然,不可动武,不可劳神。”

赵天龙拍着胸脯保证:“苏大人放心!我赵天龙这条命都是诸位给的!在我这漕帮总舵,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打扰李公子静养!我亲自安排最清净的院子,派最得力的兄弟日夜守护!”

苏侍郎点点头,随即转向王侍卫和王医师:“王侍卫伤势虽稳,但需回京静养,彻底恢复。王医师,你随行照料。我需即刻启程回京复命,将云梦泽风物志初稿及血衣侯案进展呈报陛下与鸾台。你二人随我同行。”

王侍卫虽有不舍,但也知自己留下已无大用,反而可能成为累赘,便抱拳道:“属下遵命!大人一路小心!”王医师也默默点头,收拾药箱。

郑大富一听苏侍郎要走,立刻嚷嚷起来:“苏大人!您可不能走啊!这…这风物志还没编完呢!李兄和陈兄都还伤着,万一…”他话没说完,就被苏侍郎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风物志后续,由李昭然、陈淮安主笔,你郑大富负责提供沿途见闻与资助。”苏侍郎语气不容置疑,“朝廷自有法度,我身负皇命,岂能久离?你等安心在此休养,待我复命之后,自有旨意。”

她又看向李昭然,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冰冷的叮嘱:“文宫初愈,好生静养。莫要…再生事端。”说罢,不再多言,带着王侍卫和王医师,在数名漕帮精锐的护送下,登上早已备好的快船,扬帆北上,消失在运河尽头。

苏侍郎的离去,让漕帮总舵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虽然赵天龙依旧恭敬有加,但没了那位气场强大的鸾台侍郎,陈淮安和郑大富明显自在了许多。

赵天龙果然守信,将总舵后花园旁一处最清幽雅致的独立小院拨给了李昭然三人。小院三面环水,一面靠墙,院中遍植翠竹芭蕉,还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环境清幽,鸟语花香。院外有精干的漕帮好手轮班值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李昭然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宁静。他每日清晨在院中打坐调息,感受文宫深处那新生的、流淌着淡金色光泽的壁垒,以及那根底部露出脚印、愈发古朴坚韧的石柱。柱顶的青莲似乎更加凝实,李白剑魂的气息也愈发清晰,带着一丝慵懒的醉意,却又蕴含着无上锋芒。他按照洛青囊的嘱咐,不敢妄动剑魂之力,只以最温和的才气温养,临摹着自己闲暇之余编撰的那本《太白诗集》上的诗词,感受着字里行间流淌的诗意与剑意。

陈淮安则彻底沉浸在风物志的编纂工作中。他将沿途所见所闻——从扬州城的繁华、润州的奇珍异果、到云梦泽的凶险与隐去核心核心后的药王谷的仙踪——分门别类,详细记录。赵天龙还特意送来不少关于嘉兴府及周边州府的县志、风物图谱供他参考。期间陈淮安也是对那诗集露出了极大的兴趣,并且请求李昭然能借来给自己抄写一下。

陈淮安如获至宝,整日伏案疾书,连吃饭都常常忘记,被郑大富嘲笑为“书痴”。

郑大富则是三人中最快活的。他充分发挥了“后勤总管”和“社交达人”的作用。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带着几个漕帮小厮,揣着大把金叶子,在嘉兴府城里晃悠。今天买回一筐据说是“能增长才气”的其实就是普通糯米糕的“状元糕”,明天又弄来几坛号称是“前朝贡酒”的味道一般得“琼浆玉液”,后天又不知从哪淘换来几盆据说能“聚财”的“金玉满堂”其实俗气得很的盆景。他还隔三差五地拉着赵天龙去城里最好的酒楼“醉仙居”大摆筵席,美其名曰“答谢赵帮主”,实则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席间,他唾沫横飞添油加醋地讲述着“冒险经历”,听得赵天龙和一众漕帮头目一愣一愣的。

偶尔,三人也会在小院中对坐品茗,当然也是郑大富贡献的顶级龙井,闲谈几句。

“昭然兄,你看这段关于‘鬼见愁’水道水下暗礁的记载,与我们所经历的是否相符?”陈淮安指着书稿问道。

李昭然接过看了看,点头道:“大致不差。只是那水下巨妖蜃螭…咳,那异兽的存在,不便记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郑大富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要写进去,还不吓死那些读书人?咱们就写‘水道险峻,暗流湍急,异兽潜伏,需谨慎通行’!嘿嘿,留点悬念!”

李昭然看着郑大富油光满面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宁与惬意。文宫在缓慢恢复,剑魂在温养中逐渐苏醒,一切都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嘉兴府的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漕帮总舵后花园的翠竹小院。鸟鸣清脆,混合着远处运河上隐约传来的船工号子,构成了一曲宁静而充满生机的江南晨曲。

李昭然推开雕花木窗,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文宫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那是李白剑魂在晨曦中苏醒的迹象。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研墨提笔,开始每日的功课——临摹《太白诗集》。

笔尖饱蘸浓墨,悬于纸上。他没有急于落笔,而是闭目凝神,感受着文宫深处那根古朴石柱的脉动,感受着青莲之上那道白衣虚影的慵懒醉意。片刻后,他手腕轻动,笔走龙蛇。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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