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悲魂归寂 衔恩结伴赴新途(1/2)

庄子中央的空地上,死一般的寂静被渐渐响起的啜泣与哀嚎打破。

李昭然三人迅速为那些被捆绑、惊吓过度的村民们解开绳索。陈淮安温言安抚,并动用微薄的才气,为一些受伤的村民进行简单的止血镇痛。郑大富则忙前忙后,分发随身携带的清水和干粮,他那张胖脸上,此刻写满了沉重与不忍。

从村民们断断续续、夹杂着恐惧与悲愤的叙述中,三人大致还原了这场惨剧的经过:正如小黑所说,一队人数约三十余的墨血盟修士,于前夜突然袭击了张家庄。他们手段残忍,先是封锁出路,继而放火制造混乱,随后便开始无差别的屠杀与劫掠。男性青壮年大多因反抗而被当场杀害,老弱妇孺则被驱赶集中,稍有价值的财物粮食被洗劫一空,年轻女子则遭受了非人的凌辱…暴行持续了整整一夜一日,直至李昭然他们到来。

每听一句,三人心中的怒火与悲凉便加重一分。

就在这时,一旁帮忙的小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焦急地在惊魂未定的人群中穿梭,用他那依旧灵敏的鼻子使劲嗅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急切的期盼,在每一张灰败的脸上搜寻着。

“阿爹…阿娘…小豆子…你们在哪…”他低声呜咽着,声音颤抖。

然而,他找遍了所有幸存者,问遍了每一个还能开口的人…得到的,只有沉默的摇头,或是同情的泪水。

希望的火苗,在他眼中一点点熄灭。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整个身心。

终于,当一位被救下的老妪,流着泪,指着庄子东头那片已成废墟的、原本是张老爹家方向,哽咽着说出:“别找了…孩子…张老爹他…为了护着地窖里的娃们…被那些天杀的…给…哎…张家嫂子…也没能…”

话未说完,小黑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片熟悉的、如今却只剩残垣断壁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破碎的哀鸣!

“呜——嗷!!!”

一声撕心裂肺的、混合着无尽悲伤与绝望的犬吠,猛地划破了庄子上空!

下一刻,小黑仿佛忘记了身上所有的伤痛,如同疯了一般,用三条尚且完好的腿,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废墟拼命冲去!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了一阵风!沿途的碎石瓦砾绊倒了他好几次,他却又立刻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只在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血脚印…

“小黑!”陈淮安惊呼一声,想要追上去。

李昭然一把拦住了他,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他看着小黑那决绝而悲怆的背影,心中已然明了。他对郑大富沉声道:“大富兄,淮安兄,你们留在此地,协助村民救治伤者,收殓遇难乡亲遗体。我去看看他。”

郑大富红着眼圈,重重地点了点头,从百宝囊里掏出一枚刻画着复杂符文、约莫拳头大小的金属圆筒,递给李昭然:“昭然兄,拿着这个!‘墨家穿云箭’!遇到麻烦,拉这个环,胖爷我立马带人杀过去!”

李昭然接过穿云箭,揣入怀中,不再多言,身形一动,便朝着小黑消失的方向追去。

穿过满是焦土与碎片的街道,越过几处还在冒烟的残垣。不过百十步的距离,李昭然便看到了小黑拐进了一个虽然院墙坍塌大半、但依稀能看出曾经颇为宽敞整洁的院落。那正是张老爹家的院子。

李昭然加快步伐,刚踏进残破的院门,就听到从后院方向,传来了一声比刚才更加凄厉、更加绝望、仿佛要将心肺都呕出来的悲嚎!

“不——!!!阿爹!阿娘!”

李昭然心头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成真!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后院!

后院同样一片狼藉。鸡舍塌了,水缸破了。而在院角一棵被烧焦了一半的老槐树下,地面赫然有一个被强行撬开、木板散落一地的地窖入口!黑洞洞的入口,如同张开的恶魔之口,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小黑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正从地窖深处传来!一声接一声,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与绝望!

李昭然快步走到地窖口,向下望去。地窖不深,借着从入口透下的光线,可以模糊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只见小黑正跪在窖底,怀中紧紧抱着一个 浑身是血、早已气绝多时的中年男子的尸体!那男子面容扭曲,双目圆睁,身上布满了恐怖的伤口,尤其是胸口一处,几乎被洞穿!但他至死,都保持着一种张开双臂、奋力阻挡什么的姿势!在他身后,依稀可见几个 蜷缩在角落的、小小的、已然僵硬的孩童身影…

而在男子尸体不远处,还有一具 中年妇女的尸体,衣衫不整,死状同样惨不忍睹…

地窖的墙壁上,溅满了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液!整个空间,弥漫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

小黑将头深深埋在男子的胸膛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如同受伤幼兽般的、令人心碎的呜咽与哀嚎!他的眼泪和伤口渗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染红了男子冰冷的衣衫。

“阿爹…你醒醒…你看看小黑啊…小黑回来了…小黑找到救兵了…”

“阿娘…呜…你说过…等小黑化了形…就给小黑做新衣服的…”

“都怪我…都怪我…没能早点…没能保护好你们…”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用脸颊蹭着男子冰冷的脸庞,仿佛这样就能唤醒他们。巨大的悲伤,几乎要将他瘦小的身躯彻底压垮。

李昭然静静地站在地窖口,没有立刻下去。他看着眼前的惨状,听着小黑那绝望的哭喊,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愤怒,再次涌上心头。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眼前这一幕,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地控诉着墨血盟的罪恶!

地窖中,小黑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如同被利刃骤然切断,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声沉闷的倒地声!

李昭然心头一紧,立刻纵身跃入地窖!眼前的景象,比任何血腥的战场都更令人窒息——小黑蜷缩在张老爹冰冷的尸体旁,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嘴角还残留着血沫与泪痕,已然昏厥过去。他小小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着,仿佛连昏迷都无法摆脱那巨大的悲伤。

李昭然快步上前,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小黑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温热气流,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幸好晕过去了…”李昭然心中默道。这剧烈的情绪冲击与严重的身体创伤,此刻的昏迷,反而是对他的一种保护,避免心神彻底崩溃。

他没有试图用才气唤醒或治疗小黑,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脆弱的安宁。他小心翼翼地,用尽可能轻柔的动作,将小黑瘦小的、伤痕累累的身体抱了起来,仿佛抱着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默默地,一步一步,踏着地窖冰冷的台阶,走出了这片浸透血泪的伤心地。

回到残破的院落,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沉重的阴影。

广场上,陈淮安和郑大富正在协助村民收殓遗体、救治伤者。看到李昭然抱着昏迷的小黑走出来,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两人瞬间明白了地窖中发生的一切。无需多问,一种无声的、深切的悲悯与愤怒在三人之间蔓延。

李昭然将小黑暂时安置在一处较为平坦、铺了些干草的地面上,拜托一位伤势较轻的大婶帮忙照看。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再次投入到紧张的救援工作中。

期间,一位在之前抵抗中被击晕的年轻村民悠悠转醒。他茫然四顾,看到满目疮痍的村庄和正在忙碌救助的李昭然三人,顿时明白是这几位陌生人击退了邪魔。他挣扎着爬起来,眼眶通红,就要向李昭然下跪磕头!

“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李昭然急忙伸手扶住他:“不必如此!快起来!”他查看了一下青年的伤势,多是皮肉伤与震荡,虽疼痛,但并未伤及根本。

“恩公…我…我能做些什么?”青年擦着眼泪,急切地问道,想要为拯救了村庄的恩人做点事。

李昭然沉吟片刻,道:“如此也好。我的马车停在庄外东边林子里,劳烦你骑上我的马,速去邻近村镇,寻巡防兵报信,告知此地惨剧,请他们速来支援善后。”

“是!恩公!我这就去!”青年重重一点头,忍着伤痛,一瘸一拐地迅速向庄外跑去。

李昭然三人则继续留在庄中,协助村民。这一留,便是两天。

两天时间里,幸存的村民们在最初的惊恐与绝望后,渐渐恢复了少许精神。大家互相搀扶,掩埋遇难亲人,清理废墟,搜寻可能残存的粮食。李昭然三人提供了药物和食物,陈淮安以才气为重伤者稳定伤势,郑大富则用他那些机关工具帮忙清理障碍、挖掘。悲恸的气氛依旧浓郁,但一种求生的韧性与互助的温暖,也开始在残垣断壁间慢慢滋生。

期间,小黑醒了过来。

他是在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痛哭中惊醒的。昏迷,并没能让他逃离那残酷的记忆,反而让悲伤在沉睡中发酵,变得更加刻骨铭心。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他竟猛地挣扎着爬起来,一头撞向旁边的一块断墙!求死之心,昭然若揭!

“不可!”一直守在他附近的李昭然眼疾手快,身形一闪,一把将他牢牢抱住!

“放开我!让我去!阿爹阿娘都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小黑疯狂地挣扎着,哭喊着,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陈淮安和郑大富也急忙赶来。三人围着他,耐心地、一遍遍地劝导。

“孩子,别做傻事!”陈淮安温声道,“你的家人拼死护你出来,不是让你随他们而去的!他们希望你活下去!”

“是啊!小黑!”郑大富急得满头大汗,“你死了,谁还记得张老爹一家?谁还能给他们报仇?那些天杀的墨血盟杂碎还逍遥法外呢!”

李昭然紧紧抱着他,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已让你的家人入土为安。你若就此离去,他们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听到家人已然安葬,小黑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他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哽咽着问道:“真…真的?我能…能去看看他们吗?”

“当然。”李昭然缓缓松开手,点了点头。

在小黑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庄外一处向阳的山坡上。那里,并排立着几座新坟。最大的一座前面,简陋的木牌上,刻着“张公讳守义夫妇之墓”。旁边较小的,则是那几个不幸罹难的孩童。

看到墓碑的瞬间,小黑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坟前,放声痛哭。哭了许久,他忽然止住哭声,默默地,从自己尾巴尖上,用力咬下了一小撮 油光黑亮的毛发。

他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双手,在张老爹的坟前,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将那一撮犬毛,郑重地埋了进去,轻轻填上土。

仿佛,以此方式,将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陪伴在家人身边。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无力地、静静地蜷缩在墓碑前,一动不动,只有肩膀偶尔微微抽动一下。

李昭然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对陈淮安和郑大富使了个眼色,三人悄然退后,将这片宁静与悲伤,完全留给了小黑。

回去的路上,郑大富和陈淮安频频回头,脸上写满了担忧。

“昭然兄,就这么留他一个人在那…万一他又想不开…”郑大富忍不住道。

李昭然目光望向远方,语气平静却笃定:“他既已来祭奠,既已留下牵绊,便是心中有了念想。他既答应了我们,便不会食言。让他独自待会儿,好好告别吧。”

果然,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山坡时,一个瘦小的、拖着疲惫身躯的身影,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回了临时搭建的营地处。

正是小黑。

他眼睛肿得像桃子,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那昨日几乎要湮灭一切的绝望与死寂,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仿佛在废墟中重新生根发芽的、微弱的、却实实在在的“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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