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暮色低垂 林深邪祟暗窥伺(2/2)
李昭然淡然一笑:“此乃‘落笔生光’之术的进阶应用。心念至纯,才气至凝,则无需外物,指尖亦可生辉。方才所书,乃是汉乐府《战城南》,借古战场之肃杀英气,克制阴邪,最是合适。”
陈淮安则若有所思:“腐木傀与血瞳影蝠…皆是低阶却难缠的邪祟,通常只在极阴之地出现。此地虽幽暗,却也不至于…看来那‘地气紊乱’、‘邪气污染’之说,确非空穴来风。而且,它们似乎…受人操控?”他回想起蝠群出现前的那个狡猾气息。
李昭然颔首:“有人在暗中窥伺,并驱使这些邪物试探我等。其实力或许不强,但极其擅长隐匿与操控低阶邪物。看来,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了。”
此言一出,车厢内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击溃了腐木傀与血瞳影蝠的围攻后,马车不敢有丝毫停留,在愈发崎岖难辨的猎径上加速前行。车轮碾过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松软的腐殖层,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异常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
那股如芒在背的窥伺感并未随着敌人的溃散而消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在三人心头。它时远时近,飘忽不定,狡猾地隐藏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与浓密的枝叶之后,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冷漠地、耐心地追踪着,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时机。
马车在幽暗的林间小径上艰难前行,速度因频繁的干扰而不得不放缓。那如影随形的窥伺感始终萦绕不散,而更直接的危险,则来自这片被邪气浸染的森林本身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阴毒袭击。
袭击来得毫无规律,且愈发刁钻:
有时,正行驶间,路旁一株看似早已枯死、树皮剥落大半的巨大朽木,其根部一个不起眼的、被苔藓部分覆盖的漆黑树洞里,会毫无征兆地射出数道细长的黑影!那黑影速度快得惊人,无声无息,却带着一股刺鼻的腥风,直扑最前方拉车马匹的蹄踝与腹部!
细看之下,那竟是数条通体漆黑如墨、鳞片闪烁着油腻光泽的怪蛇!它们体型不大,却生着三角状的脑袋和一对惨白的、几乎看不到瞳孔的眼睛,獠牙尖锐且隐隐泛着幽绿色的毒芒!它们并非活物,而是由精纯的阴气与林中死去的毒蛇怨念混合所化的“影蛇”,没有生命气息,极难提前察觉,唯一的本能就是噬咬生灵,注入能麻痹神经、腐蚀气血的阴毒!
“操!又是这鬼东西!”每当此时,神经时刻紧绷的郑大富总会第一时间怒骂出声,他几乎练就了条件反射,看也不看,反手就从腰间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特制的“破邪弩箭”,看准黑影来势,根本无需瞄准,手臂猛地一甩!那弩箭便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出!
“噗!”的一声脆响!弩箭精准无比地贯穿一条影蛇的七寸,箭头上蕴含的朱砂、雄黄、黑狗血混合破邪药液瞬间爆发,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那影蛇发出一声尖锐的、非生物的嘶鸣,身体剧烈扭动,随即如同被点燃的枯草般迅速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只留下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但往往同时袭来的影蛇不止一条!郑大富往往需要手忙脚乱地连续甩出三四支弩箭,才能确保马匹无恙。每甩出一支,他胖脸上的肉疼之色就加重一分——这些特制弩箭造价不菲,且补充极其困难!
有时,马车正碾过一片看似平坦厚实、由多年落叶堆积而成的路段,毫无预警地,车轮下的地面会骤然塌陷!一个边缘不规则、深约数尺、内部插满了被阴气浸染得乌黑发亮、尖锐无比的木质尖刺的坑洞赫然出现!
这显然是某种早已废弃的古老捕猎陷阱,但如今却被林中的阴邪之气侵蚀、加固,并巧妙地隐藏了起来,陷阱表面覆盖的落叶和浮土被阴气巧妙地粘合,极难凭肉眼分辨!
千钧一发之际,端坐于车厢内的李昭然总会猛然睁开双眼,低喝一声:“左转\/右转!提缰!”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早已提前感知到下方地气的异常空洞与浓烈的怨毒气息!
驾车的郑大富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闻声便会用尽全力猛拉缰绳!拉车的马匹被扯得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车轮惊险万分地擦着陷阱的边缘碾过,甚至有碎石和泥土簌簌落入坑中,令人头皮发麻!若是晚上一瞬,便是车毁马伤的结局!
有时,林间会毫无征兆地弥漫开一片片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灰白色雾气。这雾气带着一丝诡异的甜香,初闻不觉有异,但只需吸入少许,便会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重影,方向感彻底错乱,甚至连身边的同伴都仿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鬼影!
这是积聚于腐殖层与特定瘴花之上的“迷魂瘴”,经年累月受阴气滋养,致幻效果极强!
每当此时,脸色已然有些苍白的陈淮安便会强打精神,迅速自怀中取出“灵犀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文宫因才气频繁消耗而产生的隐隐刺痛感,以指虚握笔杆,凌空疾书!书写的是《诗经·小雅·鹤鸣》中的名句:“乐彼之园,爰有树檀。”
笔尖过处,清亮的白色才气流淌而出,凝聚成数个灵动的文字虚影,散发出宁静、安详、驱散邪魅的意境。这些文字首尾相连,化作一道微型的、旋转的清风气旋,勉强将笼罩马车附近一小片区域的迷魂瘴气吹散、净化,开辟出一个仅能容纳马车通过的、短暂的安全通道。
每一次施展,陈淮安的脸色都会更白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种持续性的、精准的才气输出与操控,对他这个新晋秀才而言,负担极重。他文宫内的才气恢复速度,已远远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此外,还有更多令人厌烦的袭击:有伪装成普通藤蔓、一旦靠近便会突然暴起、如鞭子般抽来、试图缠绕脖颈吸取血液的“吸血藤”;有潜伏在路边、颜色与岩石无异、却在马车经过时突然暴起、挥舞着石化利爪扑向车轮的“石魈”那是一种受邪气感染而狂暴化的土精…
这些袭击单体的威胁性或许有限,但胜在层出不穷、花样百出、且极度擅长偷袭!它们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袭来,无休无止!
郑大富特制的弩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箭囊渐渐干瘪,他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心疼”变成了“肉疼”最后近乎“绝望”。
陈淮安频繁动用“落笔生光”,文宫已渐感空虚,才气接济不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都带着疲惫,不得不数次吞服下珍贵的、用于快速恢复才气的“回气丹”,但丹药的效果也一次比一次差。
连那两匹拉车的健马,在持续不断的惊吓与阴气侵蚀下,也变得焦躁不安,口吐白沫,步伐虚浮,显露出明显的疲态,仿佛下一刻就会脱力倒下。
这一切,都让三人的行程变得异常艰难缓慢,精力与储备物资都在被持续地、有效地消耗着。那隐藏在暗处的窥伺者,甚至无需亲自出手,仅仅依靠这片被污染的森林本身,就足以让他们疲于奔命,狼狈不堪。
陈淮安擦去额角的虚汗,吞服下一颗恢复才气的普通丹药,声音带着疲惫:“此地阴邪之气已浓郁到足以自行滋生低阶邪祟的程度…除非净化源头,否则…这些骚扰恐怕会持续不断。”他担忧地望了一眼天色,“而且…天快黑了。”
李昭然闻言,抬头望去。透过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枝叶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已然染上了厚重的昏黄色。林间的光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淡下去,深沉的暮色如同巨大的幕布,正从四面八方合拢而来。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阴影被拉得很长,扭曲蠕动,仿佛潜藏着无数鬼影。
夜晚的森林,远比白天要危险得多。这是所有行走荒野之人的共识。
“不能再走了。”李昭然果断下令,“夜间在林间赶路,无异于自寻死路。必须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扎营休息。”
“扎营?在这鬼地方?”郑大富脸都绿了,“昭然兄,这…这四面八方感觉都是眼睛啊!能安全吗?”
“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只能尽量规避风险。”李昭然目光扫视四周,神识仔细探查,“寻找地势较高、相对开阔、远离枯木与水源的地方。大富兄,你那些防护机关和警示陷阱,该派上用场了。”
最终,他们在一条浅浅的、几乎干涸的溪流旁,找到了一小片由几块巨大岩石围拢形成的天然凹地。这里地面较为坚硬,视野相对开阔,约能看出十丈远,最重要的是,岩石能提供一定的物理防护。
马车被小心地赶进凹地,马匹卸下辕套,拴在岩石内侧。郑大富立刻如同上了发条般忙碌起来。
他先是手脚麻利地在周围撒上好几圈特制的药粉,这些药粉可以驱虫、避蛇、一定程度上干扰邪物嗅觉;
接着,掏出各种小巧的金属机关——带着细线的铃铛挂在周围的灌木上;几架小巧的、上了弦的弩机隐藏在石缝中,用细线连着绊索;甚至还有几个黑乎乎、拳头大小、被他称为“惊雷子”的铁疙瘩,被他小心翼翼地埋在几个关键方位;
最后,他还在马车周围拉起了一张散发着微弱金属光泽的细网,据他说这网掺了辟邪的金属丝,能一定程度上阻挡阴魂类邪祟。
陈淮安则强撑着疲惫,再次动用“落笔生光”,以灵犀笔在营地周围的岩石上,凌空书写下数道简短的防护性诗文,如《诗经·大雅·板》中的“大宗维翰,怀德维宁”等句,才气烙印于石,形成一道微弱却持续的防护灵光,能驱散低阶邪祟,稳定一方地气。
李昭然则静立于营地中央,双眸微闭,神识却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展开来,仔细地、一寸寸地感知着营地周围数百步内的每一丝气息流动。他重点排查了那如影随形的窥伺感,发现它依旧停留在营地外围,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并未趁夜色逼近。这让他稍稍安心,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彻底黑透。
真正的黑暗降临了。那不是城市的夜晚,尚有灯火与星光。这是原始森林的夜,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月光根本无法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只有郑大富点燃的一小堆篝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顽强地撑开了一小圈昏黄摇曳的光明。
火光之外,是深不可测的幽暗。风声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怪响。远处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更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的嚎叫。各种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深处响起,仿佛有无数东西在蠕动、在爬行、在窥探着这团小小的火光。
三人都没有睡意,围坐在篝火旁。郑大富紧张地啃着肉干,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周围的动静。陈淮安盘膝打坐,尽力恢复着几乎枯竭的才气,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虚弱。
李昭然拨弄着篝火,跳跃的火光在他沉静的眸子里明灭不定。
“昭然兄,”陈淮安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东西…还在吗?”
李昭然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还在。就在火光边缘的黑暗里。它很有耐心。”
郑大富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火堆旁缩了缩:“娘的…胖爷我宁愿它冲出来真刀真枪干一架!这么吊着算怎么回事?”
“它在消耗我们。”李昭然平静道,“用这片森林本身,用无休止的骚扰,用对未知的恐惧… 让我们疲惫,让我们紧张,让我们出错。等到我们最虚弱的时候,它或许才会现身,或者…引导更可怕的东西过来。”
他的分析让气氛更加凝重。
就在这时——
“叮铃铃——!”
挂在东面灌木上的一个警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有东西!”郑大富猛地跳起,抓起弩箭对准那个方向!
陈淮安也豁然睁眼,灵犀笔瞬间入手!
李昭然目光锐利地投向铃声传来的黑暗,神识瞬间聚焦。然而,他只感知到一个极其模糊、速度极快的细小影子一闪而过,触碰了绊线后便迅速远遁,消失在了神识感知的边缘。
“试探。”李昭然沉声道,“不要浪费箭矢和才气。它不会轻易靠近火光和防护圈。”
果然,铃声只响了几下便停止了。之后再无异常。但这一下,却让三人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长夜漫漫,火光摇曳,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这小小的安全区。那无形的窥伺者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潜伏在黑暗之中,耐心地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这一夜,注定无人能够安眠。